見到醫生，說明自己是誰的家屬，想問問母親的病情，醫生給人的感覺永遠是忙，不多說一句話，只告訴他，先檢查，檢查的單子已經開好，拿著單子一項項的檢查，護士會告訴你注意事項，一切等檢查結果出來說話，現在說什么，懷疑什么，毫無意義！趙明想罵娘，想想又不妥，醫生說的也沒錯，現在懷疑什么，也得有針對性的檢查，說是什么什么病，檢查出來不是，自己不照樣得罵人家娘嘛。還是老老實實的回去，帶著老媽先檢查完再說吧。

醫院永遠是個令人生厭的地方，永遠要排隊，永遠要鬧哄哄的，永遠看醫生的冷臉。偶爾一個慈眉善目些的，心里又在化魂兒，怎么態度這么好呢，是不是技術有問題呀？思維的定勢就是難易的轉換和得失的變化！

一分不差的站在取結果的窗口，在大堆的報告中找出老媽的，或者報出老媽的名字，等人家找出老媽的報告，給撇出來，自己卻眼睛緊盯著醫生的臉，企圖通過醫生的蛛絲馬跡的表情看出老媽的病情是否嚴重，可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全是一句話，去問你的主治大夫！郁悶的趙明想打人，可再回頭看看自己后面排著的隊伍，想想也是，哪有那個時間挨個解釋呀，還是老實的挨個去取報告，最后拿著一大疊的檢查報告，回到主治醫生那里，忐忑的等待著對老媽最后的宣判。醫生表情凝重的挨個看過了報告，最后拿著胸部的CT片子，迎著光，指給趙明看，告訴他是肺癌，中心型，已經有遠處的淋巴轉移，晚期！不能手術，只能試著化療，還得看身體狀況，還有些對癥的支持治療。趙明蒙了，怎么會呢，老媽的身體一直沒有問題的，老媽不吸煙，怎么會得肺癌呢？醫生面無表情的說，吸煙只是相對的肺癌的發病率要高，不是吸煙一定得肺癌，不吸煙就不會得肺癌這樣的概念。趙明還是蒙蒙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醫生說要會診下，給他一個化療的方案，化療也有一定的風險，因為化學藥物殺死癌細胞的同時也會殺死體內正常的細胞，所以請家屬自己選擇。

趙明不知道怎么走出的醫生辦公室，暈乎乎的來到了醫院外面的長椅上，天還冷，椅子空著，布滿灰塵，趙明壓根沒注意這些，一屁股坐在上面，拿出煙，火機打了好幾下怎么也打不著，仔細一看，原來拿反了，轉過來，打著火，手和唇都在抖，猛猛的吸了兩口，煙差不多燃去了半支，才稍微平靜下來。這時候老婆小凡走了過來，站在了他的對面。老婆已經知道了婆婆的病情，她知道婆婆在趙明心里的位置，老媽有個好歹，那幾乎是要了趙明的命了。本來，因為趙明和那個什么靜的事，小凡心里亂亂的，憤怒，悲哀，詫異，各種情感摻雜一起，想和趙明大吵一架，想找到那個女人，羞辱她一番，又覺得這些做法太無聊，想再也不搭理趙明，讓他收拾收拾東西走人。腦子里想了無數的主意，一樣也來不及實施，婆婆的檢查結果出來了，一切糾葛都得暫時放下了，看到趙明這個樣子，她又心疼的不行，想擁抱安慰下，心里又生出厭惡之情。情感愛恨根本就是最說不清的東西。

趙明又吸了兩口煙，甩掉煙頭，定定的看了會老婆，老婆的目光已經柔和起來，沒有了之前的寒意，趙明拉住老婆的手，老婆沒有拒絕，反倒握緊了他，趙明心里頓時涌起一股酸澀的東西，他一頭扎進老婆懷里，嗚嗚的哭了起來。小凡有些手足無措了，認識趙明至今，也沒見他有這樣的時候，本想和他保持距離，可是多年的夫妻已經把他當成生命里不可缺少的部分了，再生氣再恨，也抵不了愛的深！小凡摟住了趙明的頭，輕撫著他的頭發，這個孩子一樣哭著的男人，是她的老公，是女兒的父親，是這個家庭的天！

哭了很久，小凡給趙明擦去眼淚，待他平靜了，商量怎么和老媽說，還得通知姐姐，姐姐在外地，春節時剛回來，這個時候忽然回來，會嚇到老媽的，可是不回來，萬一媽媽很快……姐姐不是不能在最后的日子里陪著媽媽了嗎？想到這個，趙明的眼睛又濕了，小凡的眼淚也跟著汩汩而出。

夫妻兩個把眼淚擦了又擦，平靜很久，才敢慢慢的蹩回病房，老媽正和臨床的一個阿姨閑聊，她是肝癌術后，已經是2次手術了，狀態還可以，也很清楚自己的病情，但很人樂觀，還在安慰著趙明母親，告訴她醫生很會嚇唬人的，本來醫生去年就宣布自己死刑了，可這不，自己挨了兩刀了，還不是活著好好的，能吃能喝的，恢復恢復，還能出去和老姐姐們遛彎呢！老媽聽著也跟著附和，說自己就是咳了幾口血痰，肯定是感冒久了，嗓子或者氣管的什么地方破了，出了點子血，到醫院就大驚小怪的，還非要住院。還把自己折騰得滿醫院檢查，血就抽了好幾管子，醫院就是想法設法的賺錢。說著又咳了起來。趙明趕緊上前，幫老媽輕扣后背，好一陣子，才緩過來。趙明這會才仔細的審視起老媽來，平時差不多天天看到，也沒有注意到媽媽的變化，老媽瘦了很多，眼窩有些塌陷，臉頰也出現微微的凹陷，臉色也蠟黃，以前穿著很合體的衣服，這會看著有些肥大，可不就是不好的病在慢慢的偷偷的吞噬著母親的身體嗎？趙明眼睛一熱，怕老媽看出異樣，趕緊抬頭看看窗外，眼珠上轉，定了會，把眼淚壓了回去。

扶著老媽坐在床上，把床搖起來，再把枕頭放在后背，讓老媽靠著舒服些，嘿嘿的笑了笑，“媽，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說沒什么大事。”老人家其實心里也在懷疑自己的病，因為確實咳嗽了很久，用了很多藥也不見好轉，自己這個年紀，正是來病的歲數，真的有什么不治之癥，也是避免不了的，誰沒個死呢！可現在生活好了，兒女也都省心，誰又沒有對生之留戀呢！看兒子兒媳的神情，也猜出了幾分，但自己是孩子們的精神支柱，自己不能累贅孩子呀，一定要堅強，不能給孩子任何的負擔，起碼要面帶笑容的走完最后一段路！老太太打定主意，裝出糊涂的樣子，“你看，剛才還和你這位阿姨說呢，大夫就會嚇唬人，就是為了多賺幾個錢，小病大治的。那要是沒什么事，開點藥，出院吧，就住了這么2天院，憋的我都大便干燥了。”趙明和小凡也跟著擠出干巴巴的笑聲，“說的是，可沒大事，還是有些炎癥，還是需要用藥的，我們不急著出院，這次也把你那些陳年老病都索性治好咱再回家，好吧，老媽！”老太太心一下子涼了，不讓出院，肯定是百分百沒好病了，“那怎么治呀？貴不貴呀？”“媽，您就不要考慮費用的事了，您有醫保，花不了多少錢的，就是每天打點消炎藥。”小凡了解婆婆一輩子省吃儉用，不愿意把錢花在這個上頭，趕緊告訴婆婆不會花很多錢。其實，她之前已經和趙明找過醫生了，用效果最好，副作用最小的化療藥物，不管花多少錢，只要對老人家的病情有幫助，但醫生也和他們說了，就是最好的化療藥也有副作用，而且，這個已經是晚期了，維持好的話，也就是個一年半載的，病情要是控制不住，也就是3、4個月的事！

趙明不知道老媽是不是能承受的了化療的副作用，但也不能就這么眼看著老媽慢慢的消耗下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媽開始用藥的兩天還沒什么反應，趙明天天家里醫院兩頭跑，他不愿意在外面買吃的，更愿意親手給老媽做吃的，一個是自己做的衛生，可口，自己知道老媽的口味，咸淡，喜好，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老媽還可以吃幾次自己親手做的飯！

老媽也好像有預感似的，每次都認真的，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品味著兒子做的飯菜，努力的多吃，只是，已經吃不下很多了，心想吃，卻怎么努力也咽不下更多了。后來化療藥物的原因，母親開始惡心、嘔吐起來，無論趙明怎么變化口味，怎么調劑，老媽還是吃不下。更嚴重的還是，化驗血的結果，老媽的肝臟功能急劇下降，已經很難承受化療藥物了，醫生的意思就是應該停藥了。趙明慌了，還是給姐姐打了電話，告訴她母親的病情，姐姐當時在電話里就哭了起來，告訴他自己馬上去請假，安排家里的事情，最快的速度飛回來。放下電話趙明覺得很無力，再怎么努力，也無法把病魔從媽媽的身體趕走，眼看著它一天天一寸寸的吞噬著母親，母親開始羸弱下去，下床走路都有些吃力了。

他覺得很憋，出去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外面咋暖還寒的風，想這股清寒把自己從里到外的貫通，掏空，仰望星空，幾顆清寒的星閃著幽幽的光，一彎新月，凄清的掛在天邊，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