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育在涼州追隨段颎征戰二十余年，對羌人的戰術了如指掌，這一切他怎么會不知道。

夏育命盧毓的射聲營用強弓硬弩封住寨角，步兵營保護著兩翼、將三千精銳騎兵置于中軍，一切布置妥當就等羌人前來踹營。

果不其然，三更時分正值人困馬乏之時滇吾帶著四千鐵騎悄悄的摸了過來。一路上幾乎沒遇到什么抵抗，漆黑的夜晚靜得出奇，這倒讓滇吾感覺有點不對勁了，即將抵達漢軍營盤之時敏銳的滇吾似乎意識到了不對。二話不說率軍井然有序撤退，漢軍見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了心有不甘。步兵營竟然率先發難從兩翼包了上來，此時叛軍早有了準備沖上來兩軍膠著在一起。

步兵營依靠武器精良，鎧甲堅硬上來就和羌人騎兵死磕。射聲營一看埋伏不中也不追趕，不料此時步兵營卻主動去和叛軍糾纏，盧毓看到這里也很是生氣步兵營過于魯莽，現在都混作一團射聲營也沒辦法。

步兵營用大楯封住叛軍后路，兩側的步兵在盾牌掩護下手持長槍對著陣中的騎兵一陣猛戳，羌人頓時人仰馬翻，不少人被戳下馬去。本說兵種的克制，騎兵天生便克制步兵，這下可好羌人的騎兵失去了機動力被步兵纏于陣內無法脫身。

羌人左突右突一時間破不了漢軍的防線，吐谷渾無奈便下令騎兵猛撞漢軍大楯妄想靠此破陣，想法太天真了。

撞擊大楯的羌人連人帶馬戳的全是窟窿，羌人絲毫沒有一點還手之力，吐谷渾和涼州軍也是打了半輩子仗從來沒有遇到過此般的部隊。一對一的兵力，騎兵被步兵殺的丟盔棄甲，狼狽不堪。一籌莫展之時，身后牦牛角嗚嗚吹響，是羌人的增援大軍到了。此時羌人一聽援軍趕到不由得信心倍增，忘我的沖鋒漢軍的陣腳，幾經沖擊步兵營的陣腳漸漸有不支之象。

看到這里夏育中軍轅門大開，三千漢軍輕騎殺到，此時羌人的援軍也跟將上來，兩軍廝殺在一團。由于羌人援軍的趕到，步兵營實在無力抵擋紛紛敗下陣來。這下可好，防御工事一旦被沖垮接下來步兵營只能依靠身軀抵擋羌人的鐵騎了。

先前步兵營建立起來的優勢在羌人優勢兵力猛烈攻擊下毀于一旦，此時騎兵的本性爆發出來，將漢軍分割成數塊。

夏育此時也不敢將中軍悉數壓上，一旦前方的潰敗成為定局漢軍必然向后撤退。那么羌人的騎兵就會像趕鴨子一樣驅逐著漢軍向轅門而來，屆時漢軍亂作一團自相踐踏必然死傷無數，趁機發難則漢軍營盤不保。

想到這里夏育只能靠三千輕騎為步兵營掠陣，為步兵營爭取撤退時機。不過此時羌人局勢一片大好怎么會給夏育機會，后軍悉數壓上。步兵營在羌人分割下被各個擊破，漢軍被羌人無情的屠殺，后面的弟兄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步兵營的弟兄在自己眼前倒下。

在這樣膠著下去漢軍定然會大敗，事不宜遲夏育痛下決心傳命射聲營朝己方軍陣放箭射擊穩住陣腳。

“什么？夏護羌要置我漢軍子弟于不顧嗎？”盧毓聽了也是一臉驚詫

“盧將軍若不依靠強弩穩住陣腳，我軍將大敗，這個責任你我怎能負將的起？”夏育痛心道

“可是..”

“這是軍令，你要違抗軍令嗎？”夏育一副不容置疑的態勢

盧毓也明白當下局勢，只能下令放箭。

箭矢呼嘯而來，殺得興起的羌人絲毫沒意識道漫天的箭雨飛來，頓時中箭者不計其數。這下也苦了正在浴血奮戰的步兵營士卒，一頭霧水之中被子家弟兄亂箭放倒在地，咒罵聲、慘叫聲混為一片。

吐谷渾上次已經領教過漢軍射聲營的厲害，再這樣下去也是徒增傷亡，也不戀戰便留下數百人斷后，大軍從容不迫的退去。

大戰激戰了兩個時辰，天色漸漸放白。漢軍轅門前雙方的尸體堆積成了小山丘，更多的是羌人的尸身。失去主人的戰馬正在嘶鳴、破碎的軍旗倒落一地。雖然說漢軍打退了羌人的進攻，但是也是殘勝。

羌人折損了四千多騎，漢軍這邊也好不到哪里去，折損了三千余人，單單步兵營已經陣亡過半，相當一部分是被自家兄弟射殺的。

盧毓看著陣前的漢軍遺骸不禁放聲痛哭，畢竟這些人都是自己害死的。

“盧毓，你還有臉哭？我手下的兄弟們差不多都是被你們射聲營射死的，別在這里貓哭耗子，我一定要砍了你替他們報仇！”步兵營校尉一臉血色，拔出漢劍要刺向盧毓。盧毓竟然也不躲閃，站在原地準備迎接這一劍到來。

“且慢！吳校尉這次你不停號令擅自出擊，結果差點兵敗。要不是老夫命令盧子家強弩擊退羌人，不然的話后果不堪設想！”夏育冷冷道

“夏正潘（夏育字），你還有理了。我若不是看到煮熟的鴨子就要飛走了，才率領部下前來圍剿。你不援助我也罷，竟然怕我搶功，還下令射殺我部將士，你就不怕我參你一本嗎？”吳校尉扭曲是非道

“吳敏，莫要顛倒黑白，若不是夏將軍及時穩定局面，說不定我大軍已被羌人悉數圍殲了。你貿然出擊，這次失利你確實責任重大”盧毓看不下去了指責道

“吳敏，你擅作主張違抗軍令本應該斬首示眾，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我也不想過多與你計較。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人，杖責八十軍棍以儆效尤”夏育強忍著怒氣道

“夏育你敢？你動我一下試試？回到洛陽你看我不搞死你！”吳敏瞪大眼睛惡狠狠道

“好啊。那我還真想看看你倒是怎么弄死老夫的，杖責一百！”夏育嘴角抽搐了一下

“報，將軍，羌人又來進攻了”傳令兵慌慌張張的沖進來伏地道

這么快？羌人必然明白畜官道的硬盤一旦扎穩，他們將毫無機會攻破，現在肯定勢必趁自己扎根未穩瘋狂的進攻。夏育心中思量著

“盧毓聽令，你暫代步兵營校尉一職，打退敵軍即可”

“諾”

步兵營眾人看到盧毓先接替了吳敏的職務，頓時心里有點不爽。吳敏本來就對手下士卒不錯，這下又是盧毓讓手下射殺自己許多兄弟，眾人心中多有忿忿不平。

涼州三千郡兵手持大楯、長槍位于陣前，步兵營依舊兩翼護衛，步兵陣后射聲營士卒弓弩也準備在序，中軍雍營三千精銳位于中軍。咋眼一看羌人騎兵足有萬騎兵分三路，大有圍殲之意。

軍號響過羌人騎兵開始忘我的攻擊，身后的灰塵漫天飛揚。數里的距離轉瞬即至，射聲營的箭矢如漫天飛蝗飛向敵陣，頓時間羌人騎兵死傷一片但是這絲毫沒有阻擋到敵軍前進的步伐。

羌人的騎兵猶如潮水般沖了上來，射聲營的士卒正在井然有序的填裝著箭矢，羌人趁著空檔直撲向步軍軍陣。羌人的弓弩也開始紛紛的還擊，遮天蔽日的箭矢射來，漢軍也有不少人中箭倒地，前面有士卒倒下，后面的人便補了上來穩住陣腳。羌人先頭部隊裝上拒馬樁墜下馬來，涼州郡兵的長槍開始發威對著沖來了羌人士卒一頓猛戳，連人帶馬被戳的全是透明窟窿。

盧毓令旗一揮示意兩側的步兵營士卒圍上來，悲劇發生了，步兵營的士卒完全不顧及盧毓的號令依舊立在兩側紋絲不動，羌人一直顧忌這兩翼的步兵，這下可好羌人已經將拒馬樁破壞殆盡，呼嘯的戰馬沖向漢軍軍陣，漢軍的前鋒崩潰步卒紛紛朝后方退去，射聲營近距離也發揮不出作用只能放下弓弩抽出環手刀只身抵擋這如狼似虎的騎兵。

由于步兵營沒有按時圍上來，前鋒的陣營被鐵騎沖散了陣腳，剩下的只有屠殺的份。

夏育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無奈的閉上眼睛，本來夏育的軍馬一路趕來已經是人困馬乏，且尚未扎穩陣腳，羌人抓住機會瘋狂的進攻，漢軍已經無力抵擋。

“步兵營士卒還是為了我懲罰吳敏而做出如此事情，唉。天意啊，天意啊。”夏育仰天，怒吼道

“快，下令中軍三千騎兵精銳堵上去，將兄弟們接替下來”夏育只能這樣亡羊補牢了。

本來照夏育的意思，兩側的步兵營應待羌人全力撲上來之時依靠大楯將騎兵攔腰截斷，逐個擊破。因為畜官亭位于山谷之間，不利于大規模騎兵結陣，一旦被分割，羌人只有坐等被分割，逐個擊破。這下可好，夏育的戰術沒有達成。

漢軍騎兵順著渭水河岸從側翼插入救援落入羌人包圍的漢軍人馬，此時羌人已經注意到前來救援的漢軍輕騎，滇吾大手一揮羌人數千人撲了上去和漢軍騎兵膠著在了一起。

“護羌，再這樣下去我軍必然會全軍覆沒的，快下令撤退吧！”副官一臉焦急道

“撤？怎么撤？”

山谷內的尸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漢軍還在負隅抵抗，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

身后的鳴金聲終于響起，漢軍且戰且退，羌人就像牛皮糖一樣黏了上來。盧毓揮舞著長槍奮力拼殺，此時頭盔也不知所蹤了，散亂的長發伴隨著粘稠的血液黏在臉上，只有殺氣騰騰的雙眼依舊怒視著圍上來的羌人騎兵。

“我率一千人斷后，你們快走”盧毓絕然道

“將軍，要死一塊死！我們也都留下”射聲營剩余的士卒都聚攏了在一起大聲呼道

“好，既然如此射聲營的弟兄們我們奮戰到底，誓死不降！”盧毓劍指蒼穹，胯下的追風戰馬仰蹄嘶鳴。

“漢軍威武，殺！殺！殺！”射聲營的剩余的士卒用著血肉之軀堵了上去，為夏育中軍爭取撤退的時間。

彎刀劃過脖頸，滾燙的鮮血灑在黃沙之中，咆哮的戰馬沖撞開軍陣，馬蹄踏在身上肋骨喀嚓的斷裂聲....

半個時辰過去了，滇吾看著眼前橫七豎八的漢軍尸體沒有嘲笑，沒有譏諷。只是脫下裘帽，行了一個羌族的禮節。

“他們是漢庭的勇士，勇士是值得敬佩的！厚葬他們”滇吾一臉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