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朗朗晴空。

我早早的起來了，在涼亭中拿起一卷書籍看的津津有味的。清風不驚，綠竹挺拔，陽光斑駁一地的暖意。整一副和諧的模樣。

這么愜意的日子，上次還是在紅葉客棧的時候，天然風情，清晨讀一卷詩詞，讓自己沉浸在書中，無需有其它思緒。待到一本書看完，其中深意已是明了，才起身喚了幽兒備了午膳。

倚著亭子憑欄遙望，望著鏡閣，突然發現鏡閣之上有一抹人影，定睛看去，只是隱約看到一襲白色佇立在鏡閣的窗前。正當我直直的望著那處方向時，幽兒過來喚我用午膳，我才收回目光。“姑娘，該用膳了。”我合上書卷，起身離開。

“幽兒，那鏡閣之上有人住嗎？”

在桌案上我問了幽兒，我想該是不會看錯的，那抹身影。

“回姑娘，鏡閣上卻是住了人，是南夜小姐。”

我望向她，“南夜小姐？是城主的侍妾嗎？”幽兒給我倒了一杯水放在我手邊，“南夜小姐許是城主的紅顏知己罷，自幽兒四年前進府以來，南夜小姐就在鏡閣中了。聽府中的一些姐姐們說，南夜小姐來府中已有七年了，一直住在鏡閣中，平時幾乎不出鏡閣，幽兒還沒有也只是見過南夜小姐一面。不知為何，城主這么多年都不曾給過南夜小姐一個名分，其余的事情幽兒就不知道了。”

我拿著著幽兒遞給我的筷子，有一口沒一口的趴著飯。心中想著，上去看看也好，看一下城主府的全貌，以后也好方便行事。

于是，用完膳后，我就找了一個理由支開幽兒，獨自往鏡閣前去。等出了我住的廂房，不遠處就是鏡閣了。到了近處，才看清這鏡閣的全貌。整整有十二層高，比之紅葉客棧最高的閣樓也是不遑多讓。

看樣子這閣樓有些年頭了，塔身底層銹跡斑斑的痕跡，見證著風霜的洗禮。不過也甚是宏大壯觀了。

一層一層往上走，整個閣樓顯得格外安靜，只有我深沉的腳步聲。到了第七層，我才停下腳步，重重紗卷中，在窗邊坐著一位少女，正靜靜的望著遠處。

一身素白，發絲也是隨意束起，臉頰上不施任何粉黛，出落的秀麗多姿，清秀脫俗。就這樣隔著層層的紗卷，我望著這個名叫南夜的少女。

“你就是府里來的那個貴客嗎？”

恍然間，少女開口問道。我回了回神，才輕聲道，“哪里是什么貴客啊，不過寄居人下罷了。”

用手撩開紗簾，走到少女的身邊。“你就是南夜小姐嗎，我今早在那處院子里就看到你的身影了。”我用手指了指我所在的那處院子，示意她看。

結果發現她根本不為所動，頭也不轉一下。她聽我的問話，點了點頭。“我看不見的，你不用指給我看的，我是聽司炎說這幾日會有貴客要住進來，加上這鏡閣只有我一個人住，別人是不會上來的，也只有你這新來的客人才聽著聲音覺得很是陌生。故而猜到你是誰的。”

我的手指還來不及收回，依舊指著那個方向，停頓在半空中。目光流轉在她的眸子上。那毫無光彩的眸子是黯淡的，可卻在這里坐了半天，也是想看看陽光吧，那藍天青草，五彩斑斕的自然畫卷應該是深深吸引著她的。良久，我才緩緩放下手。

“你可是司炎的紅顏？他為何讓你一個人住在這沉悶地方。”

南夜依舊目光遙望著遠方，只是微微淡笑著，“紅顏嗎？算不上吧，我的父親和已逝的老城主是至交好友，可自七年前一場變故便顛覆了我的人生，老城主念舊，看我是故人之女，便讓我在城主府中安身，這眼睛我已經看不見七年了，只是有時懷念那天空的顏色，腦中那些畫面已是快被記憶沖洗干凈了，怕自己忘記，便每日無事就在這窗前坐著。”

我默然無語，是啊，那七年前定是一段傾城歲月，如今卻是在夢里縈回了罷。

南夜復而又啟口道，“你還是這些年來除了司炎第一個聽我說這許多話的人。平日里，我不喜熱鬧，便讓司炎下令不許任何人踏足這鏡閣一步，也就沒有人來過這里了，我也好多年沒和生人說過這許多了。”

我也陪她看著這遠處，從這里不只是城主府，整個鏡城都可以覽盡。微風輕拂過臉頰，吹動衣襟。“你若是愿意，我便給你說說我的事吧，你愿意聽嗎？說完之后，你要經常過來陪我說話，你可愿意？”

我側看她清秀的臉頰，笑道，“有何不愿之說，若你愿意說，我求之不得，在這府中我也沒個熟識的人，只怕以后經常過來擾了你清凈。”南夜輕嘆一聲，“我是怕我這眼睛已是看不見了，若是日后連話也不知怎么說了可怎生是好，與司炎，我也不曾怎樣傾心過，只是他無事便來跟我說些外面的趣事。到是你，我倒覺得雖不算多投緣，只因是感覺你是可以說事的人，陌生人也罷，與我來說，已是沒有熟人了。”

安寧清凈，淡薄度日。原來詫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萬般景致，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七年光陰流逝，應是如昨日罷了。

春來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寒食后，酒醒卻咨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流年。

那是江南好景地，南府是江南大戶，名望極深。

后花園中，花叢錦簇間，一個約莫十二歲左右的粉琢玉器的小女孩拿著蒲扇在花中歡笑著撲蝶，那笑聲如風鈴，歡笑間無不顯露活波。那便是南夜了。

“小姐，快別玩了，老爺正要找你呢！”遠處疾步跑過來一位丫鬟，腳步生風，顯得極為著急。

那少女急急忙忙的跑到南夜身邊，“哎呀，我的小姐啊，都出大事了，你還在玩呢，老爺在前廳發著脾氣呢，喚你快過去呢！”南夜停下手中的動作，滿是歡笑的臉上布滿著一些細密的汗珠，“呵呵，你總是這樣急躁，哪次有什么事情不是說的好像天塌了似得。”

見南夜絲毫不為所動，那丫鬟急的垛了垛腳，一手接過南夜手中的蒲團扇，一邊道，“小姐啊，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老爺在真的是很你馬上過去，我求你了還不行，要是你不去，老爺就要怪罪我了。”

南夜見那丫鬟急的說話都快打結了，額上更是急的都冒汗了，也就不再逗她了，漫步前去。

南夜到了正廳，便看見整個大廳空無一人，只有南老爺頹廢的癱坐在椅子上，一向聰明的她立即知道定是發生了什么事情，不然一向穩重嚴謹的爹爹不會是這樣的神情。

“父親，發生什么事情了，為何一臉愁容？”

南老爺看見是一直最疼愛的女兒過來了，臉上凝重稍稍緩解，招手讓南夜來到他身邊。

“女兒，是父親錯了啊，錯啦！要不是當年我一念之差怎么會鑄成今日之禍！是父親連累你了。你娘親去的早，也是為父沒有照顧好她。”

說話間聲音已有哽咽之聲夾雜。南夜坐在父親的身旁，輕輕將頭靠在父親的肩膀上，“我雖是不知道以前到底有什么事，讓父親這般恐懼，但是，我姓南，是父親的女兒，父親明白嗎！”

南老爺聽到此處，已是有淚滴滑落，緊緊的握住了女兒的手。“女兒，父親犯下的錯全由為父一人承擔，這與你無關，與南府無關。不用多說他話，要不你馬上離開南府，要么就藏身在地道中不要出來。”

南夜看著父親已顯蒼老的面容，那小小的眸子里裝的全是堅持，從未有過的堅定。南老爺狠了心，大聲喚道，“來人啊，給我將小姐抓起來，關到地道中，派人看著，不去她踏出半步。”

聞聲而來的是南府的護院，有六個人，候在南老爺面前聽候吩咐。南夜臉色蒼白的盯著她父親，小手死死的握成拳，指甲深深的鑲嵌在肉里面。

“父親，你當真要如此做嗎，不管有什么事，我們父女一同承擔，我南夜雖只有十二歲，可卻也知曉孝之一字。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幼童了，我知道令父親如此忌憚的事必是不簡單，很可能有性命之危。我留下來也是什么忙也幫不上，反倒會成為父親的累贅。我可以去避難。但，若是我出來后父親不在。我南夜自當殉葬。”

南夜神色鎮定的轉身跟著護院離去，眼睛里已是可見盈盈淚光閃爍。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南老爺整個身軀支撐不住的癱坐在椅子上，青筋暴起的手掌死死的抓住自己的頭發，臉色已是扭曲的不成形，透露著無盡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