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陰魂不散可奈何,兩下里情根初種
那樣的女子,劍離從不曾見過。
無視他的女子,驕傲的女子,一顰一笑,不做作,卻是奪人心魄。
反正他有的是時間,皇子也罷,在她的眼里想必是決然不屑的。劍離嘴邊流出一抹苦笑,他該拿她怎么辦?
另一邊,天若心情極好,滅了烏鴉門,而且是這樣順利,比她之前想象中的輕松太多,就好像是這“烏鴉門”主動敞開大門等著天若去滅得一樣。不過,天若卻不及細想。這水華城不是久留之地,親人已逝,天若在這邊只是孤家寡人,既如此,何不去暢游一番?想通這個關節之后,天若的心情不由得順暢了很多。
包袱也不用準備,她本就是什么也沒有,如今,更是孑身一人。念及此,一陣地落寞,突然想起那一抹明黃的身影,這個異世唯一一個同她有著血緣之親的人。輕輕地出聲,“舅舅,你可好?”很久,周圍很靜,沒有回音。天若沒有對水情風下殺機,卻也是無法再面對他。這個高高在上的舅舅,這個無限落寞的舅舅,天若靠近不得。別過頭,最后看了一眼此間,這房子也是有些感情的。
泛舟湖上,水光瀲滟。
船槳搖晃,琴聲依依。
天若在船廂里撫琴。許久未彈,這琴藝怕是生疏了。芊芊十指,落在這琴弦上。輕輕地撥了一下,清越的聲音就鉆了出來。然后,像是著了魔,音符在指下集合,幻化出一曲《紅塵錯》。
你為何騙了我,
生生世世的承諾竟是水中月。
你為何騙了我,
海誓山盟便是那鏡中花。
你如何能將我忘卻,
我的手還留在你的掌中,
你的手卻已撫上她人的發髻。
桃花落,你的笑容不減輕。
海棠怨,癡心都付與了誰?
是錯了,錯錯錯。
我的錯。
不該墜入這紅塵萬丈。
紅塵錯,牽扯出破碎的緣。
紅線斷,你我只剩下相忘。
你的眼眸里沒有我。
淚決堤,愁斷腸。
只是錯,我的錯。
不該相信紅塵事,
不該墜入紅塵萬丈。
紅塵錯,是你我宿命的蠱惑。
······
一曲愁心,散在這湖。倒引得眾人圍了過來。
一曲終了,天若離開船廂。出現在船頭,只是驚愕。她的船被圍在一處,船老大看出了天若的困惑,笑道,“姑娘的琴彈得好,把大家伙兒都引了來。”一陣臉紅,被這么多人圍著,人們臉上都是熱切的表情,天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是哪里的姑娘啊?妙哉妙哉!”一男狀似瀟灑地合了合扇子,輕薄出聲。
“姑娘的琴藝真是絕妙。小女子倚紅樓翠蕪,想請姑娘上船一敘。”如黃鶯之鳴,流水過于山間,從另一艘船上出來。
人群更是熱鬧了。
“這不是翠蕪嗎?倒真真想死爺了。”剛才那輕慢之人又一次出聲。
眾人也不惱,竟還跟著起哄。“翠仙子,你今晚可是老子了。”另一個滿臉橫肉,胡須掛在臉頰兩側,嘴巴張得極大,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你這莽漢,翠姑娘的羅帳豈是你近得!”
“······”
“姑娘,你哪里的,多少銀子爺都出得起。”說罷,從腰間拿出一袋銀子,也不怕閃了腰。
這時,人們又回過神來,炸開了鍋。
“姑娘,我父親是當朝一品大員,······”
“······”
天若正要發作,那人竟已失足落水。在水中撲騰個不停,嘴中還不住地喊著救命,模樣甚是好笑。天若可不會天真地以為他真是失足落水,剛剛隔壁船上掌風忽起,正好幫她教訓了這個輕薄之人。天若輕輕一揚手,圍在一處的船忽不受船家控制均散了開去。那群人又是驚愕,又是咒罵,真是何來的風范啊。泛舟湖上,這群人真是大煞風景。
天若打算回里間,卻聽得,“姑娘的琴聲讓在下回味不已,故冒昧上船,想再求一曲。”
又是哪個登徒子,這聲音,······天若正要發火,忽然覺得耳熟,“是你。”
“可不是,姑娘,我們又見面了。”仿佛是在吹噓,很是得意,看著來人的模樣,更是眉飛色舞。
“剛才是你出的手吧。”天若平靜下來,淡淡地說道,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正是在下,那人言語輕薄自該如此,想必姑娘不會怨在下多管閑事吧?”劍離恭敬的樣子真是滑稽,他何曾這般討好他人,就是父皇他也不愿。
天若看在眼里,有幾分觸動,可這并不能改變什么,“既如此,那我就再撫一曲。”
劍離聽了自是狂喜,他以為,以為她會拒絕。看著她的眼,清澈,不惹塵埃,就好像是九天仙女一般。
天若避開了劍離的目光,感覺渾身都不舒服。繞過他的位子,在琴前坐下。剛一觸碰,又是一番光彩,《顏色》。
你的顏色,化為我掌心的琉璃
我的掌心,如切膚般地生疼
竟是滾燙,你的淚
將傷口安慰
佐以相思溫言細語
你的顏色留在我的掌心
仿與生俱來
有你的味道,我的失魂
原來我早已沉淪
細碎的紅豆香
琉璃的光彩不復散去
我已然不屬于我
幻化成一抹關于你的紀念
而它,是你的顏色
哀而傷,劍離的心上好像刀割,這個女子,怎樣才能將她的痛撫平?他的心口被女子熾烈的哀痛燙傷,他的目光從此只為她停駐。
天若的眼睛已微微泛紅,這是她在現代的時候寫的詩,想來那時的她閑來無事,為賦新詞強說愁。現下譜成曲,一彈奏,卻是傷心到難以遏制。她沒有可以紀念的情人,卻有紀念的親人。在這異世,也有懷念的親人,誰說親情與愛情是不一樣的,紅豆可解相思苦,思鄉之苦亦是可以的。她沉淪在異世煙雨繁華,悲傷自身兩處凄涼,她的顏色刻印在哪里了?
一揮手,不愿多說,正要離了去,卻跌進一個懷抱。想要離開,卻掙不脫他的懷抱。他的臂膀很有力,輕輕地將天若的頭按向他的胸膛。他的懷抱很溫暖,很舒服,胸膛處傳來心臟有力的跳動,還有些急促。他的味道很好聞。控制不住,淚水就這么流了下來,使勁地蹭在他的身上,好像在說,你不該抱她。
她的哭聲讓他揪心,她的眼神讓他痛心,她的無助,她的孤單,她的故作堅強,只讓他有了更充分的理由抱她,緊緊地。
船廂很靜,天若哭得累了。睡在他的懷里。劍離輕輕地將她打橫抱起,走向里間的臥室。好像抱著一個稀世珍寶,輕輕地將她放在船上。幫她褪去鞋襪,掩好被角。坐在床邊,看著她恬靜的睡顏,忍不住,低下頭,想要去吻她。越來越近,近得可以聽到她的呼吸。他的吻就那么輕輕地落在她的發上,慢慢往下,她的額頭,眼睛,鼻子,然后是嘴巴,再往下······天若忽然翻了個身,倒把劍離的魂給勾了回來。劍離暗暗自責,他這是在干什么,做出這樣的事來。看向天若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愧疚。卻又不想離去,看著她守著她也是好的。
睡夢中的天若不知道,只是又哭了。
劍離一陣心慌,她又夢見什么了。這樣的女子怎能不讓人心生憐愛?劍離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水,也躺了上去,緊緊地摟著她,只是摟著,他怕她消失不見。
他進了他的劫,再逃不開。
次日一早,天若醒轉。看到身邊的人,滿目愕然,急忙將他推了下去,怎么會,他怎么在她的床上?低頭檢查自己的衣服,完好無損,他的,也是。心下頓時松了一口氣,忽然想起昨晚,又是滿滿的歉疚,她竟然在他的懷中睡著了。
那邊劍離重重地摔在船廂里,一陣搖晃,然后醒轉,看到天若的眼神,只一陣面紅耳赤,不知道說些什么。
這邊,天若知道做錯了,忙上前相扶。船一陣搖晃,天若整個地撲在劍離的身上。那么近,有些恍惚,想要吻上去,天若瞪大了眼睛,看著越放越大的臉龐,腦中警鈴大作,從他身上逃了開去。劍離看著她的樣子,不甚嬌羞,如水中的芙蓉,美不勝收。對上劍離火熱的眼神,天若更是想找個地洞鉆下去。脖子上緋紅一片,一直到耳際,臉頰······
船廂里滿是曖昧的氣氛。“姑娘,姑娘·····”船老大在外間喊話。天若霎時回過神來,匆匆地離了去,還撞上了一旁的立柱。一陣懊惱,施展“幻影”,終于是出去了。船廂里的劍離也懊惱,懊惱這船老大為何揀這個時候,真真是不合時宜······
再見時,天若一身白衣,立在船頭。風吹過她起舞的衣袂,飄飄若仙人。
“公子。”天若的聲音又恢復清冷,她的面容又是一貫的冷靜。
劍離一陣落寞,“姑娘,在下劍離,姑娘可喚我‘離’。”
“離——公子。”天若心思玲瓏,怎會不知他的意思,不過,“我叫尹天若,你可叫我天若。”
劍離的表情一會下雨,一會放晴,“天若。”喚出聲,好美的名字!
江上日出早,霧散去朦朧。迢迢一江水,盡付東流去。
依依美少女,偏偏少年郎。相顧不多言,惺惺在此時。
天若也落入了他的劫。若干年后再回想,好像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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