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終極之戰
書名: 蝶舞風云作者名: 碧霄2466本章字數: 5689字更新時間: 2021-05-25 18:00:26
強烈的日光從穹頂傾瀉而下,溫暖的微風輕輕拂面而來,吹得湖畔石階前的紗幔獵獵作響。
諸葛小蝶卻感覺到今天的天音湖畔陰冷異常。
陽光淡淡地映照著白衣和黑衣,并肩坐在石階上,夜冥看著天空中快速浮過的云,眼底有落寞的情緒一閃即逝,很快笑了,低低道:“你看,那片云在吃力地追趕日光的影子,可是一追一逃,它怎么可能追得上呢?”
白衣圣女沒有說話,然而眼睛不知覺的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絢麗的藍天下、那片潔白的云朵被風兒吹著漂浮遠去,漸漸的消失了——云朵終究會遮蓋住陽光吧?只是云朵終會消散,日升日落卻是更古不變的規律。
雖然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夜冥卻從她的眼里看到了答案,只是微微的笑著,不知為何,眼眸里有復雜深切的光芒,搖搖頭,嘆息:“他們會有短暫的會聚,然而陽光太耀眼了,根本不會注意到云朵的存在……”
諸葛小蝶靜靜地坐在教主的身旁——不知道為什么,那個剎那、她心中陡然有深沉的疲憊和無力感,不知道前方的路是什么樣,仿佛命運的風把她吹到哪里、就是哪里了……
看著她憔悴的臉色和迷惘的表情,仿佛想說什么,終究沒能說出來,日月神教的教主抿抿嘴,別開了目光,沉悶地轉開了話題:“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他忽然昂起頭,似笑非笑著。
身側的少女還是一如既往的恬靜,似乎在聽著,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夜冥轉頭又看了看她,嘆息一聲,這才微笑著說了下去。
“很久以前,在你們中原有一位年輕的皇子,因為生母身份卑微,這個皇子自生下的那一刻起,就從未受到過父皇的重視,直至到了弱冠之年,他依然一事無成,前塵渺茫,然而就在這一年,他的父皇忽然下了一道圣旨,派他出使西域諸國,修建整理地方志,皇子從未走出皇宮,對外界的一切充滿了好奇和憧憬,他萬分激動地領旨謝恩,帶領著使團急急前往西域。”
夜冥的聲音飄渺而悠遠,寂靜的眼神卻一味的沉下去,一直沉到了不可逆轉的光陰里。
“然而,在荒無人煙的大漠里,他們遭遇了流沙和龍卷風的襲擊,隨行的使團潰不成軍,死傷慘重,皇子被一陣狂風卷走,吹進了沙坑里,在他瀕死的那一刻,他是釋然的,他認為自己本就無用,命該如此,就在他準備放棄生命的時候,一位神女忽然出現了,她身披著七彩的霞光,冉冉而至,將他從死神的手里救出,她是那樣的美麗出塵,和壁畫里的天仙們一模一樣,皇子在這一刻深深地愛上了這名女子,神女將受傷的皇子帶回了宮殿中,悉心照料,他們的感情越來越好。”
“皇子后來才得知,這名女子是西域諸國萬民敬仰的公主,名喚舞陽,此女生來天賦異稟,知陰陽曉八卦,精通天象占卜之術,在西域諸國甚至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得舞陽者得天下!”皇子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在神女的幫助下,找到了西域諸多埋藏多年的武庫和金銀寶藏,他高興極了,有了這些寶貝,揚名立外,建立豐功偉績只是遲早的事情,在一個寂靜的夜晚,他狠下心,跟隨著一支駝隊悄悄地離開了,神女驚覺他不告而別,悲憤萬分,然而皇子很快去而又返,這一次他不再是一個人,而是帶著朝廷的金戈鐵騎踏血而至,短短六個月,西域諸國盡滅,神女流落民間,下落不明,皇子因為敬獻了武庫寶藏,掃平西域諸國而一路封侯拜將,直至榮登太子高位?!?
夜冥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似乎被什么古怪的情緒扼住了喉嚨,他咬了咬牙,才繼續講了下去。
“成為了東宮太子之后,皇子卻開始覺得孤獨,他日日夜夜思念著美麗的神女,派出各方勢力尋找神女的蹤跡,終于,在數年后,他找到了神女,然而卻是在她和另一個男子的婚禮上,皇子勃然大怒,帶兵殺進了神女丈夫的家里,滅了他滿門,強行帶走了新婚之夜的神女。他將她關押在東宮的一間密室里,日夜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神女心灰意冷,每日以淚洗面,痛苦萬分,在一個漆黑的雪夜,皇子喝醉了酒,強行占有了神女,第二天醒來,神女卻用冰冷的燭臺刺傷了他,皇子自此一病不起,神女也終日郁郁寡歡?!?
“后來,神女發現自己懷了孩子,更加痛恨皇子的所作所為,皇子也再也沒有來看過她,他們的關系日漸冰冷,直到皇帝駕崩,皇子登基稱帝,冊封神女為妃,他們的關系才有所緩和,然而,一切都只是假象而已,神女一直在伺機報仇,為此她不惜傷害肚子里的孩子,可惜這個孩子卻仿佛天生頑石一般,任她怎么糟踐都不肯離開她,皇子當了皇帝,日理萬機,迫于朝中其他大臣的壓力更是冊封了當朝宰相的女兒為皇后,神女本無意爭寵,然而皇后眼底卻容不下她,一次次栽贓,一次次構陷,皇帝看在眼底卻不聞不問,之后王朝大旱三年,饑荒遍野,民不聊生,皇帝來找神女,祈求她卜一卦,然而神女因為誕下皇嗣,靈力受損,卻什么也問占不出,皇帝有些失望,轉而把希望投向其他江湖術士,很快有欽天監的大臣前來稟告,大旱乃是上天的警告,只因皇帝身邊有泄露天機的人存在,所以上天才給了警示,神女泄露天機過多,理應受到懲罰。”
小蝶靜靜地聆聽著夜冥的講述,寒淺的目光此刻也變得緊張起來。
“皇帝舍不得神女,不想讓她死,然而朝中百位大臣沒日沒夜的跪在殿前哀悼,請求他遵循天意,拯救萬民于水火,皇帝不堪輿論的壓力,下令將神女打入死牢,擇日處死,然而,在當天夜里,被關押在囚籠里的神女卻憑空消失了,皇帝大驚,連夜追尋,終于在皇宮外的一處水畔找到了神女,神女告訴他,她要走了,她本來就不屬于人間,如今也該回去了,皇帝不解,祈求她留下來,神女卻飄飄然往湖泊深處沉去,皇帝急了,追著她落入了湖中,等到被眾人救起,已是不省人事,事后皇帝才知道,在他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皇后竟私自下令,將神女所生之子投入了湖中,讓他隨著自己的母親而去?;实叟瓨O,終于大開殺戒,將丞相府滿門下獄問罪,皇后被打入了冷宮,而她的孩子尚在呀呀學語中就被貶為了庶人,發配至邊疆寧古塔,欽天監的官員也鋃鐺入獄,在經過一番嚴刑拷打后,也終于招認了自己的罪狀,稱自己受了丞相的指使,誣陷了神女。”
“皇帝剪除了朝廷里的異己勢力,再回過頭,看著冰冷的龍椅和滿朝的文武大臣,蒼涼的眼里卻只剩下疲憊和厭惡,之后的幾年,他變得渾渾噩噩,不理朝政,甚至成了臣民口中人人叫罵的昏君,然而皇帝依然不管不顧,他只是揮霍著自己擁有的一切,直至迎來死亡……也許他早就想死了,跟隨神女而去,可惜祖宗留下的這片江山卻仿佛一個血咒,禁錮了他的身體,他不能離開,直到老去死去!”
夜冥緩緩收住了語音,眼睛直直地盯著地面,冰白的臉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緒。
清冽的日光下,小蝶微微瞇起了眼簾,有些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
“你一定很愛你的母親?!彼f,轉過頭來看著他。
夜冥一愣,眼睛里忽然有了異樣的光芒。
“你說的那個皇子,那個后來的皇帝就是先帝樓澈,而神女所生的那個孩子就是夜冥吧,那個被發配到寧古塔的孩子就是當朝天子慶明,你的親弟弟,對嗎?”唇角帶著些微的苦笑,白衣圣女靜靜地指出:“真正的夜冥雖然不在了,但是你繼承了夜冥所有的記憶,因為看得見過去,所以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嗎?!”
“是?!币冠げ蛔雎暤奈艘豢跉?,他只是簡短的回答了一個字,但是聲音已然有些壓抑的顫抖。
小蝶慢慢抬起頭,凝望著璀璨的天光,黯然道:“我的娘親,我的爹爹,我的叔父就是死在你父皇手里的,因為他的昏庸無能,致使我諸葛一門含冤而死?!?
夜冥沒有說話,冰藍色的眼睛里閃爍著細碎的光芒,清澈冷冽。
小蝶微微冷笑起來,搖頭:“你說,這世間的恩怨怎么就沒完沒了了。”
“很多事情不能盡如人意。然而,你的家人在生前一定極疼愛你的,小蝶,你至少有過一段短暫快樂的童年,雙親環繞在身旁。”夜冥驀然笑了笑,眼色里也有黯然的光。
“不記得了!”小蝶很快反駁了他,安靜的聲音里陡然起了決絕的寒冰:“童年的記憶里只有饑餓和逃亡,來到這里以后,就只剩下殺戮和血腥了!”
夜冥一瞬不瞬,靜靜地看著她,眼里猝然掠過一絲來不及掩飾的驚訝。
“你看那里?”小蝶眼睛閃爍了一下,忽然站起身來,指向了什么。
夜冥徐徐起身,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里,半山腰上,風云堡的弟子和日月神教的教徒們廝殺在一起,一時間血流成河。
“來得真快!”夜冥無謂地苦笑一聲,光潔的眉宇間很快恢復了一汪冰冷,映得額環上那顆藍寶石熠熠生輝。
小蝶震了一下,不知被什么樣的情緒觸動到了,她輕咬著潤唇,癡癡地凝望著遠方。
夜冥眼神冷肅,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徑自走向了一旁,那里有一個老舊的石龕,他走上前去,輕輕轉動那個蓮花形狀的石座。
小蝶回頭,晶瑩的眼眸里頓時有了凜然之意,急叱:“你要做什么?”
夜冥沒有回答,只是一寸一寸,輕輕地轉動那個冰冷的蓮花石座。
霎時間,整個天音山地動山搖,無數受驚的鳥兒從山間振翅高飛。
小蝶聽到了轟隆隆的可怕聲響,腳下的大地在震顫,似乎有什么巨大沉重的物體從地底升起。
一陣陣顛晃中,白衣圣女勉強穩住了自己的身形,再度望向石龕前的陰郁教主,她立時明白,那是天音湖的巨型石閘被抬起的聲音。
——
此刻的天音山上恍若變成了人間煉獄。
無數的教徒奔走逃生,無數的建筑轟然倒塌,慘叫聲此起彼伏。
瓊華閣內,在一根石柱倒下來的瞬間,白衣使者傾身護住了身畔的侍女,擄著她躲到了一旁。
小靈哆嗦了兩下,在黎昕的懷里震驚地抬起頭來,恐懼地喃喃:“出什么事了!”
黎昕的神色凝重極了,來不及回答什么,望著遠處坍塌的宮殿,他眉眼恍惚波動,卻鎮定地吩咐道:“快點下山去!”說完,攜著小靈往樓宇外奔去。
小靈腳下止步,急切地說:“殘雪還沒有回來,我要在這里等他。”
黎昕厲叱:“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殘雪一定會趕來與我們會和的?我們先走!”
小靈卻一味地搖頭,似是要哭出來:“他到底去哪里了?”
黎昕無法回答她,悲壯的目光卻不由地投向天音圣湖的方向。
小靈立時明白過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頓時瞪得直直的,有些啞然。
他果然還是沒有忘記那個承諾。
他要去完成布條上那個契約。
小靈當著黎昕的面,哇一聲哭出聲來。
黎昕見狀只能勸道:“你聽我的話,乖乖下山去,我這就趕過去幫他,懂嗎?”
小靈含淚點頭,想都不想的就答應了他。
黎昕嘆息一聲,迅捷掉頭而去,白色的身影轉瞬間消失在一片混亂中。
——
蒼白秀氣的手指,卻仿佛蘊含著驚人的力量,一寸一寸的轉動那個冰冷的石座。
蓮花座有刻痕十二,然而,每轉過一道刻痕,都似乎用了極大的心力。
即使是日月神教的教主,眼睛里都流露出了竭盡全力的孤狠和凝注,幾乎是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手指間,他轉了許久,才轉到了第三個刻度。
“住手!”看著朝山下嘩然傾瀉的洪水,白衣圣女驚喊,縱身飛撲過來,想要阻止教主。然而,夜冥只是微微一跺腳,白衣圣女腳下的地面立時四分五裂,身體飄搖著,輕輕墜入了一片透明的虛境中。
四周是一片冰冷的白色,能觸碰到的都是水一樣輕盈的結界。
“放我出去!”諸葛小蝶抬起雙掌,用力拍打著周身的結界,然而除了一道道輕輕蕩開的水紋,沒有任何人回應她。
“夜冥,你放我出去!”不死心的,一遍又一遍地拍打著水霧結界,白衣少女的聲音轉為低低的乞求,顫抖得厲害:“求你了,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當石座上的刻痕轉到第六宮的時候,夜冥忽然閉下了眼睛,有些孤苦無助的樣子。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道強大的指風襲來,蓮花石座的刻痕緩緩上移倒退了一格,不遠處洪水的滔天去勢也悄然驟減。
夜冥驀地回頭。
黑衣黑發,眼睛比冰雪更像冰冷的殘雪,面無表情的立在他的身后,他的一只手微微抬著,兩指并攏,指間有強大的勁氣游走不定。
“原來真的是你!”夜冥用力催動真氣,雙手再度轉動石座,那返上去的刻痕又緩緩下移了一宮,他冷笑著,眉眼蕭瑟地說:“當初我神智未開,阿音和黎昕他們都傾囊相授,將從夜冥那里學到的絕技盡數傳授于我,只有你,只有你一直按兵不動,我就猜到你小子肯定有問題!”
殘雪依舊沒有表情,冰白的眉目間除了森冷,就剩下一汪平靜。
然后,他低低地開了口:“我答應了別人,所以一定要做到!”
“什么?”夜冥不明白對方話語里是何意,微微皺著眉,一味地冷笑。
殘雪又說:“我是來取你性命的。”說著,揮指在胸前,他的眼神驀地殘酷到底。
“不自量力!”夜冥丟給他幾個冰冷的字眼,仿佛在嘲笑一個不知死活的螻蟻:“你的一身武功絕學均出自夜冥‘逍遙三絕’,你真以為,你殺得了我?”
殘雪沉默了一會兒,又堅定地抬起頭來,目無表情地說:“試過才知道!”
夜冥不說話了,玩味似的昂起頭,驀地雷霆一掌擊在蓮花石座上,石座上的刻痕飛速轉動,轉瞬間到了第十宮。
——
鋪天蓋地的水聲以想象不到的聲勢漫了下來,仿佛千軍萬馬奔騰而來。
山腰上的眾人被洪流擊潰,慘叫著紛紛滾落山巔。
渾身濕透的凌風一手挽住了飄搖的紫衣女子,一手持劍插入石壁,方才穩住了下墜之勢。
“你松手吧,凌風,不然我們都會掉下去?!”被他那樣死死地拽著,紫衣女子仰起臉來,執拗地哭喊。
然,凌風只是搖頭,臉上還是往日里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我絕不會放開你,絕不會!”
紫衣女子美麗的眼睛里立時凝聚起淚水的晶瑩,有些感動的說:“凌風,你待我真好,我以后一定會……”語還沒有說完,凌風卻大叫了一聲:“我要放手了,你抓住那邊的樹枝。”
紫衣來不及應變,尖叫著,被紅衣堂主長臂一晃,扔到了對面的高樹上。
匍匐在那片碩大的樹枝上,手指緊緊地揪著濕漉漉的枝葉,紫衣女子頓時破口大罵:“凌風你混蛋,你根本不是人!”
對面的凌風已經躍上了峭壁上的一處石巖,雙手叉腰站在那里,吊兒郎當的看著她。
看著對方臉上忍俊不禁的怪笑,紫衣女子恨恨地咬牙。
凌風笑了笑,雙手呈喇叭狀,朝她吶喊:“紫衣,你慢慢爬起來,爬到那邊石階那里,我在那里等你?!闭f完,掉頭就走,非常瀟灑的樣子。
紫衣女子蜷縮著肩膀,從樹干上爬起來,看著眼前這條細細長長的直通石階的樹干,她覺得為難極了,可是眼下似乎并沒有其他更好的逃生辦法。
小心翼翼的輕點著樹枝,遙望著不遠處紅衣公子揚長而去的灑脫背影,紫衣再度狠狠地咬牙。
——
逃生中,漫天的洪水驟然一停,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遏制住了。
山林中的眾人狼狽地回頭大望。
只見少主沐易航飄立在半空中,手中的長劍連番交錯斬出,那湛白的劍光遮天蔽日,逼得漫天的水勢緩了又緩、他一手持劍,一手當空一劃,驟然壓下來的洪水被一撕為二,逼于兩旁瀉下,中間更是空出一條幾丈寬的間隙。
生機乍現,沐易航立即吐出一個字。
“走!”
眾人互相攙扶著,急速往高處的石階深處狂奔。
待得山澗的風云堡弟子都行至天音山高處的石壁那里。
沐易航微微松了口氣,持劍的手頓時疲憊地垂了下來,漫天而下的水花也瞬間湮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