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歌的手,不自禁的握緊了劍,她的眼睛里是一片虛無和空茫,然而那種空茫里卻有極度的凌厲和絕望,她覺得全身都在發抖,有一種莫名而可怕的寒冷從她骨子里滲透出來,瞬間吞沒了她。
這一瞬間,她只希望腳下的大地突然裂開,將滿身罪惡的她永遠,永遠地埋葬。
緊咬著牙關閉上了眼睛,她終于長劍一揮,逼開來人三尺,說出了一句話——
“他日若兵戈相見,定不留情面!!”
白衣來者的眼睛瞬間凝定,看見了白發女子凄涼怔然的眼神——那一瞬間,蕭翎的手竟然不受控制的微微發抖,一直以來都是冷定淡然的眼里閃過電一般的亮光,他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定定地望著她。
“為了武林正義,你應該鏟除了我這個殺人如麻的魔教妖女,是不是?!”
他退了一步,凌歌卻是緊跟著踏上一步,繼續逼問,然而聲音卻也是顫抖著的。她手中的長劍直逼他心口,緋紅色的劍身上幻化出清光萬千,映著他蒼白清俊的臉,“動手啊!!!”
“凌歌……”蕭翎抬起手,并指擋在劍尖前,眼神也是出乎意料的有些亂了,聲音里驀然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哀痛之意,“凌歌,不是這樣的?”
凌歌看著他抬起的右手,手掌心里,有一束銀色的發絲——當年她斬發斷情時是何等的絕情絕義——
蕭翎微微提了一口氣,笑了笑,眼睛里涌動著鼓勵的光芒,他向她伸出手來,“凌歌,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會怪你,我從來都不會怪你?!”
“不要叫我凌歌!不要叫!”身子一震,日月神教的新月圣女陡然間變得瘋狂,她厲聲叱喝,右手瞬間劃出一道弧形,逼得白衣男子再次退開三尺。凌歌的手急劇發抖,她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眼前的男子,眼睛里的哀痛和絕望忽然間深不見底,凄風苦雨般嘶喊:“我不是凌歌!凌歌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聽了她的話語,“可笑啊……”蕭翎微微閉了一下眼睛,似乎強自壓抑下了什么,眉間一直糾纏著的苦痛神色忽然舒展開來,低低地笑出聲來,“這么多年了,我居然還在期待你會回頭來找我!”
聽得那樣的話語,凌歌握劍的手微微一震,低下了頭,聲音痛極的顫栗著。
“沒有用……原來,無論我怎么樣掙扎、思慮、取舍,都是沒有用的!”她抬起了眼,看著碧藍色的天空,那里,一朵白云悠悠而過,白衣女子聲音發抖,帶著一絲不甘、一種凄厲,“這就是命嗎?這個加諸在逍遙派和巫月神宮弟子身上的魔咒永遠也解除不了!就像我娘和我爹一樣,我和你注定也只能正邪相對,誓不兩立——”
“是的。”聽到白衣女子那樣的話,蕭翎驀然間也是低下了頭,漆黑的發絲垂落下來,掩住他的眼睛,黑發底下,他的目光卻是看不見的,只聽得他嘆息,“是的,你說的都沒錯。一切都無力改變,這就是宿命。”
凌歌的手猛地一哆嗦,抬頭瞪著眼前的白衣男子,雙眸烈烈的燃燒起來,那是多年來深心里珍藏著的依戀和回憶、在一旦完全破碎之后變成的絕望烈火,幾乎可以焚燒天地三界所有一切!
這一刻,她只求能死在他手上!!!
飛虹般的劍光沖天而起,劃開黯淡的天幕,仿佛有凄美的血色從天際潑下來。
蕭翎仿佛預料到對方驀然間施展出凌厲殺招,這時陡然足尖加力,退開三尺,然而對方劍上吞吐的劍氣還是劃破了他肩頭的衣服。
在重重劍影里,白衣男子的身手快如鬼魅,比起孤身殺入重圍、血戰前行到此處,身受重傷的凌歌,他算是完全占了上風。
然而白發女子的眼睛里有鬼神都要驚駭的亮光,她咬著牙,手中的長劍卻是招招搶攻,迅疾凌厲、有如閃電縱橫。她此時施展出的劍術,竟然因為殺氣而到達了畢生的顛峰。
“叮——!!!”在長虹劍再度疾刺咽喉的剎那,蕭翎在急退之間抬手,手掌心銀色的發絲飄散開來,右手食中二指并起,在刻不容緩之時擋住了劍——毫厘不差的,劍尖刺在了他的中指上,一道道清亮的血花流淌了下來,耀眼得驚心動魄。
“啊?”陡然間,凌歌臉色刷得慘白,眉頭緊皺著,手中的劍微微一滯。
那個剎間,那個小小的傷口簌簌地泛著血花,似乎一直流到了她內心最深處去——巫月神宮宮主冷漠清傲的眸子里,瞬間再也控制不住的流露出深切的哀痛。忽然間,往昔不知道多少的的回憶洶涌而來,壓得她再也不能夠思考和行動。
就在這一瞬間,看到了劍幕中出現的空擋,蕭翎立時抬手,閃電般的探出去,直點向白衣女子的眉心,手指的尖端因為靈力的蘊集而在碧藍的天色里閃出淡淡的星光。
“一切都回不去了?”搶身過去,毫不留情的點向凌歌眉心大穴,白衣男子的目光冷漠迷離,口氣冷淡,“不過,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不會傻到像我師父一樣,心甘情愿地死在一個女人手上。”
巫月神宮宮主在失神的剎那后回過神來,看著欺近的對手,手腕急轉,長虹劍揮出弧形的光幕,擋住隔空點過來的手指,然而,仿佛半空中有什么看不見的力量刺來,忽然間她手中的長劍就是劇烈的一震,幾乎脫手。
“其實,我什么也不是。”力量交錯的那一瞬間,蕭翎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哀痛,他深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然而,手上卻絲毫不緩,在震開長虹劍之后,繼續點向白衣女子的左肩,“我什么也不是……”
有著中原武林劍術宗師稱號的蕭翎那一指,迅疾如電,飄逸無塵,無跡可尋。
蕭翎的手指點中凌歌左肩的肩井穴,剎那間將女子的身形定住。他低下頭來看著她熊熊燃燒的眼眸,忽然間,有些復雜的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樣的表情。
“我在你心底到底占據了多少,還是根本就是一點分量都沒有。”他的眼睛冷漠如冰雪,看著白衣女子,驀然抬起手來,指著自己的心口,垂了下眼睛,“我的心為你死過很多次,可是你卻始終不曾給過我一次機會!”
“我什么也不是。”蕭翎的手指,輕輕拂過白衣女子眉心象征著魔教圣女身份的火焰烙印,低下頭,極輕極輕的,再次重復了一句。他的眼睛閃爍著清冷的光芒,帶著微微的茫然和悲涼,安詳從容,“為什么要放棄自己,為什么不等我帶著優曇花回來,我們之間本不該至此,是你放棄了——!”聲音冷銳,犀利入骨,他定定地看著她,深諳的瞳孔里有一抹揪心的憎恨。
“蕭翎!蕭翎!”凌歌的眼角滑下兩行滾燙的熱淚,嘴角發出了無意識的呢喃。
“我累了——”
忽然間,蕭翎不再說話,一把將被定住身形的白發女子交給了身側圍上來的人:“好好看著她!她是魔教的圣女,不能再讓她逃脫了!……”
頓了頓,蕭翎的眼睛投向高空中的舍身塔,那里,已經有刀兵相交的傳來,伴著很多瀕死的痛呼和哀嚎聲。
——
風云堡后山,仙人居,翠竹林中一片靜謐,只有呼嘯的冷風簌簌地穿堂而過。
日影斑駁,晚霞絢爛凄迷,宛若一張血紅的帷幔籠罩在遙遠的天際。
帶著鐐銬,靠著冰冷的巖石墻壁,沐易航被鎖在了石壁上。一整天,他掙扎厲呼的聲音就不曾中斷過。
幽暗的光線里,青衣男子站在那道厚厚的鐵門外,看著里面的人拼命拍打著墻壁,瘋了一般地嘶吼著,聲音到后來已經辨不出是哭是笑。
他深知這個孩子日后是會恨他的!
可是他終究不能放他出去。
聽到了帝王谷主臨死前的召喚,蕭翎已經急急地趕去天童寺,臨走前交待,務必攔住沐易航,天童寺發生的一切會摧毀這個孩子一直堅守的信念。
在他的眼里,他的父親沐清愁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是一個武林中人人稱頌的豪杰。
可是一旦去了那里,是會失望的吧?!
“師父,放我出去。”鐵門里面的青年狂躁的扯動鎖住全身的鐵鐐,凄聲大喊著,“放我出去!快點放我出去!!”
“……”一時間,青衣男子搖頭頓足,無言以對,只得漠然地匆匆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