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三、逆轉

崇侯虎說：“周公不用想太多了，并不是所有事情你都能想透的。你大概從來不知道這八位壯士不遠千里，死心塌地跟從你的真正目標是什么？”

“是什么？”姬旦質問八個騙了他如此之久的叛徒。

崇侯虎一直被用鎖鏈鎖在雍州之鼎上的少年幸說：“那個牧羊娃！”

姬旦有點迷惑了，說：“不錯啊，就是我派他們尋找他的！”

崇侯虎說：“不，你不是派人尋找他，而是想派人抓住他、殺死他。因為，他才應該是周公，而你，是個贗品！”

姬旦心中如同被釘進一個楔子，他自覺一生唯一的傷疤被揭開了，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你，你，知道的實在太多了！那么，縱然如此，崇侯憑什么說動我的門客背叛我！”

安危突然用陰柔的聲音說：“四王子，不是背叛。他救過我一次，我也幫他一次。這是我們與崇侯達成一項交易。”

安昴接著說：“當年，在那山谷之中，正是崇侯虎從密須人子豐的刀下，救了我們發狂的頭人！”

原來當年，安危在少年幸的夢境之中遭遇死對頭、雙魚座天將蘇非鹿的巨力攻擊而喪失了斗魄。迷亂之中，在峽谷中狂奔，突然遇到了劫持少年幸的密須國軍官子豐。雖然深知迷狂，安危帶著唯一的一絲清醒，要從密須子豐手里奪取少年幸。這惹惱了子豐，反過來策著馬車追殺安危。迷亂之中的安危已經沒有任何抵抗之力，卻不料遇到了崇侯虎的戰車，搶奪了少年幸，救下安危，殺死了密須子豐。

畢竟在崇侯虎看來，少年幸是原本該屬于他的家奴，他倒是真心把幸看成自己不可分割的私產。而幫他救幸的人，也是朋友。這么一次善舉，倒成全了安危和崇侯的交情。

姬旦回想起這些往事，其中細節歷歷在目，但是他還是沒法猜透八劍客與崇侯虎之間能做出一次什么樣的交易。他用言語刺激安危說：“一命還一命，嗯，倒也公平，但安子，你是要拿我的命還給崇侯么？”

安危柔和地說：“不，四王子，我們只想修正一個錯誤，就是那個孩子——少年幸。我們要帶走他而不是殺死他，崇侯也同意把他送給我們了。他與我們所做的交易，就是如果你倆決斗，我們不要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情——本來，我們就是不應該插手你們這時代的人們的事情。”

姬旦還有有點迷糊，但總算能聽出一個態度來：“那么，你們是不打算幫我，但，也不會幫崇侯了是吧？”

安危點點頭，并不說話。姬旦仰頭向天說：“那么，說到底，崇侯，還是你贏了，你全贏了。那么，你是準備讓你的部下沖過來殺了我，還是跟我單打獨頭，我們一決雌雄呢？”

崇侯虎冷冷一笑，說：“容我問周公一個問題，你們姬家幾代人口口聲聲說以德配天，敬天愛人，說得是頭頭是道、冠冕堂皇，在你們心中，真正相信過天命么？”

崇侯虎的問題一下子問住了姬旦，他看到對方衰老的眼睛里燃燒起兩團火，而自己雙目卻游游移移，無法正視那兩團火。姬旦幾次張口欲回答，到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說，他一橫手中的鐵劍說：“到此為止吧，來吧，崇侯！”

崇侯虎不由地對姬旦投出了最輕蔑的一瞥，他握起手中的重劍，背對著姬旦，面向宗廟的大門外而站立。這是對對手最大的鄙視。

門外，雨開始下了起來，電閃雷鳴之中，雨點像片片銀亮的飛刀切向深重的黑暗。

忽然，那宗廟的臺階下升起一片通亮的火光。一陣巨大的喧囂傳了過來，有一伙人舉著火把涌上來了。為首的一人渾身是血跡，右手中拖著一把依舊在滴血的、亮晶晶的長劍，左手提著一顆黑漆漆的人頭。他身后是一大群衣衫襤褸卻拿著最嶄新刀劍矛戈武器的人，這些人齊聲高喊著：“殺盡貴族，得吾自由！”

而領著這群人的不是別人，正是有蘇國三劍客之一的蘇丁。他手中所提的頭顱，卻是姬旦裨將、崇侯虎之弟崇黑虎的頭顱。

原來有蘇國三劍客率領族兵護送蘇妲己到達宗廟之后，果然遇到了崇黑虎的人馬，加上崇侯虎在廟外對峙的人馬，三方混戰瞬間廝殺了起來。蘇妲己趁機秘密潛入宗廟。而驍勇的崇黑虎竟然刺死了三劍客中蘇乙、蘇丙二人，打退了有蘇國人。

落敗的蘇丁想到借奴隸之力求勝的經驗，收攏了族人，回馬偷襲了伊頌的工坊，殺死了伊頌，把其中的白鹿族人和其他奴隸全部釋放了出來，帶著他們一起打回宗廟，手刃崇黑虎，為兩位哥哥報仇，并沖上了大禁地來解救貴妃和大巫師。

崇侯虎的百余親兵不防備身后殺出了這么一彪人馬，慌忙列成隊形，抵御這一眼看不到頭的造反的奴隸們。

“殺盡貴族，得吾自由！”

那些奴隸們在雷雨之中喊得尤其響亮，有人開始用石頭砸那個充滿了血腥的祭壇，還有人開始用棍子撬倒商人先王們的靈柱。

蘇丁遠遠看到被困在宗廟內的蘇妲己、大巫師還有少年幸，心中把此刻的情勢猜了個八九分，就立刻丟下了崇黑虎的頭顱，雙手握起劍柄，準備向面對著自己的崇侯虎沖刺。

崇侯虎看到弟弟滿臉血污的頭，也看了看兩具被雷劈倒的族人士兵尸體，看了看殺氣騰騰的蘇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轉頭對姬旦說：“周公，我崇人是相信天意的。此刻，我們所有人的命，都交給天決如何？”

姬旦也看到了有蘇國人馬和奴隸們，他心中狂喜，機關算盡的崇侯虎到了最后一步，一切都發生了扭轉。他左右扭頭看了看八劍客，他們依然像兩排石像一樣巋然不動。而不知不覺之中，那蘇妲己已經坐到被鐵鏈捆綁著的少年幸的旁邊，緊緊擁抱著他。大巫師被人所脅，卻向他們投去異常溫暖的目光。

前有蘇丁，后有姬旦，崇侯虎這次死定了，還說什么天決，簡直是癡人說夢。他身懷兵符，對于大周國，將是個十分危險的角色。姬旦一念之中想到，這次一定不讓他走脫了。

姬旦也挺劍，準備向崇侯虎沖刺。他已經完全顧不了那么多了，只瘋狂地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再喪失這天賜的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