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1章 大昏

  • 莫言,天下
  • 冷幽然S
  • 5475字
  • 2018-02-03 02:24:10

自莫言答應伏完入宮為后,她開始好好進食養身子,留在府中乖乖待嫁,不再揚言離府。短短半月卻讓莫言感到“度日如年”,直至八月的第一個黃昏,她終于結束了“拘禁”,走出了伏府。

府外的晚霞竟還是如此絢麗,一如那日莫言走出宮門的天色,興許太久未見天日,即便時至黃昏,她還是感到有些頭暈目眩,不禁用手遮擋落日霞光。今日的莫言朱顏紅妝明媚動人,可她的臉上并無半點喜色,她身著華艷厚重的婚服——純衣纁袡①,頭戴鳳簪珠珥在耳,腰間系鳳紋紫玉佩,霞光之下熠熠生輝,沉重的衣冠首飾幾乎壓得她喘不上氣,做女人不容易,當個古代女子更是難上加難,而她也不知上輩子是造的什么冤孽竟要替身出嫁做個倒霉皇后!

春意見莫言愣神,連忙攙扶她上馬車。“大昏之日,女公子如此愁容不見喜色,若是就此入宮只恐惹惱陛下……”

聞言,莫言冷冷地打斷道:“恕難從命。再與我多說一句廢話,小心我躍下馬車,你代我入宮與陛下成婚!”其實莫言根本不想為難春意,實在是受不得她在耳邊絮絮叨叨,左一句女公子又一句陛下,好好的人不做非要當個“復讀機”!還有,人活著為什么要委曲求全仰人鼻息?莫言不是伏壽,她不會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何況這個男人還是自顧不暇的劉協。

莫言的威脅果然有用,一上馬車春意識相地閉口不言,唯恐她會躍下馬車逃之夭夭。莫言是很想借機離開,但絕不是現在,先不說她是否有膽躍下,就車外那行密密麻麻的送親隊伍,其中更是不乏伏完的親兵、宮中的“禁軍”,橫豎她都是插翅難逃了。與其糾結他們背后何人,或是如何逃婚,還是先想想迫在眉睫的帝后大昏該如何解決,想起此前的羞辱,她不禁緊攥衣袂,緊咬丹唇。

為了不讓春意看出自己的心事,莫言索性雙眼一閉直接裝睡。“我先歇會兒,到了皇宮再叫醒我。”雖說那日是因為陷入昏迷,莫言沒能親眼見到自己是如何被伏完送回伏府安頓,然而經過這些時日,她大概能猜到伏府應不在城內,而在城郊。許都的百姓居于外城,皇宮則在內城,估摸著沒一兩個時辰是到不了皇宮的,路上總能想到權宜之計。

春意應聲而答:“是。”

城郊阡陌比不得城內街巷的平坦,馬車只能沿著崎嶇阡陌緩緩前行,僅僅過了一盞茶,莫言便已受不得馬車的顛簸胃內開始一陣翻江倒海,別說什么權宜之計就連大腦能否正常運轉都成了問題,她從不是暈車暈船暈機的體質,今日一上馬車卻感到一陣反酸惡心,難道是因這具身體受不得馬車顛簸?畢竟原主伏壽是個自幼體弱多病,深居閨中的女公子。

“嘔……”

“女公子!”

眼見莫言惡心欲吐,春意連忙從懷中拿出手絹為她撫背舒氣,莫言順手接過手絹,所幸只是干嘔,要是真吐了一地,還得忍受氣味直至入宮。唉,古代交通不便,能坐船只馬車跋山涉水的已非布衣能及,就連天子劉協不也是受盡脅迫磨難,如夜渡黃河、糧荒挨餓等等。等下……夜渡黃河、糧荒挨餓,關于劉協、伏壽這對苦命帝后,她一定是漏了他們之間何等重要的記載,可是在她腦海中轉瞬即逝的記載又是什么呢?莫非與她今日入宮有關?

“奴婢擔憂女公子受不得車馬勞頓,特意準備了青梅,雖是味酸卻最解泛惡。”春意一邊說著,一邊為莫言送上隨身攜帶的青梅,對于女公子的惡心欲吐,她只以為是常年深居閨中不曾出行所致,別無他想。

莫言一連吃了幾個青梅,正如春意所說,雖是味酸卻最解泛惡,看來這個貼身侍女是帶對了,不禁向她贊許地微微一笑。

“春意,我雖不是你主伏壽。今日你隨我入宮,便是我的心腹。你我二人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宮闈不比伏府,唯有你我主仆同心方能相守平安。”

“奴婢必誓死效忠,決不背叛女公子,不、是殿下②!”

“你快起身!死不死的多難聽啊!你方才還說今日大昏我不能愁容滿面,自己反倒是說些不吉利的。”

莫言心想,傻姑娘,我不需要你對我多效忠,但你亦不能像后宮劇中那些惡毒配角輕易背叛我。因為我不是伏壽,不會真傻傻等死,所以你過于忠心對我來說是累贅,或許要不了多少時日我便會一走了之,可是正因為不是伏壽,身邊還是需要一個可靠之人的,這姑娘著實合適啊,唉,主要還是沒得挑。

春意被莫言扶著起身,她終于從新婦的臉上看見了笑容,笑得如此明媚勝似春光,從前的女公子病容愁思,何曾有過明媚笑靨。

不知何時送親隊伍已來至許都的市集。透過窗幃,莫言依稀看到車外人頭攢動,正要伸手掀開窗幃,春意立即阻攔。“殿下身為皇后,豈能輕易被百姓瞻視。”

莫言輕輕推開春意,不聽其言執意掀開窗幃,車外的霞光將她的臉映照得半明半暗,她又坐于馬車之內,遠處的百姓焉能看清自己的面容,該夸春意行事小心謹慎還是該哀嘆一聲古代的尊卑之殊?同樣是湊熱鬧,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她只是誤入亂世一心想要目睹曹操真容的少女,今日則以伏壽的身份入宮并與劉協成婚。

“殿下……”

“行了,我不看便是。”

最終,莫言難以抵擋春意的“眼神攻勢”,只得放下窗幃,不再四處眺望。若說帝后大昏,百姓想要一睹鳳駕鳳儀無可厚非,奇怪的是既然來了,不應該是爭先恐后擠進人群瞻望鳳儀,怎會有人觀望四方唯獨不看鳳駕,除非……他們一直在監視以伏完為首的送親隊伍。

城南酒舍,曹丕正站于窗前依欄凝望著漸行漸遠的隊伍,與之比肩而立的人正是曹真。曹真手拿酒樽一飲而盡,隨手一棄后攬上曹丕的肩膀。“我已派人問過,今日許都并無異常,即便有何動靜,虎豹騎早已埋伏左右,必能一舉擊敗。”

“……”

“要我說小皇帝根本沒那膽量敢與司空抗衡,若無司空相迎,他豈有今日的大昏。你我也別站這兒吹風了,不如盡早回府,前些時日你留下的棋局我可算解了,回府后定要分個勝負!”

“子丹,許都如此安謐,不覺有疑?”

“這有何可疑?是你心思太重了。縱然小皇帝有心,他也犯不著在今日動手,皇后可是伏完唯一的女兒,一旦下令,她豈不成了活靶?伏完是奉上印綬不假,襲爵、娶桓帝長女為妻亦是真,小皇帝不去奉承婦翁反要皇后送死?如此做就不怕伏完倒戈相向?依我拙見,他是假借大昏之名籠絡人心負隅頑抗,所以不足為慮。”

聽曹真說得頭頭是道,曹丕冷漠的面容浮上寬慰之笑,多讀書果真有用,向來直爽魯莽的曹真竟也學會了冷靜辨析。曹丕正想夸獎曹真并告知他皇帝是在“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誰知他下一句又是秉性難移:“帝后大昏不過爾耳,那伏氏自幼久居閨中,焉知是沉魚落雁還是貌似無鹽。”

曹丕聞言愀然變色,還未來得及勸誡,曹真又不知死活地補了一刀。“小皇帝遠不及你,他立伏氏為后是為人心,你與任氏結親可謂是天作之合,此前早有耳聞任氏才貌雙絕,素來賢惠,又生于名門望族,足以與你相配。唉,若非司空早已為你定親,我妹妹又且年幼,你本應成為我的‘妹夫’,與我親上加親。”

“子丹,從今日起切記謹言慎行,小心隔墻有耳,回府后多讀詩文,不可一心埋首兵書。”

“子桓你去何處?不與我回府?”

“沖兒想吃果餌,你且先回府,不必等我。”

曹沖嘴饞想吃果餌當然是真,曹丕匆忙離去并非為了曹沖,而是他瞥見人群之中的一抹桃紅,誤將其認為是失蹤多日的莫言,他自是不知那夜之前莫言已向養母當面歸還了桃紅色裙衫,他一時忘了世上不止她一人能穿桃紅色的裙衫,此時的他更是不知念念不忘的少女竟是坐于鳳駕嫁入宮中的皇后,亦是曹真提及的伏完之女“伏壽”。

待至入宮,晚霞漸漸消逝,莫言乘鳳輦看著兩旁的宮墻、一路明曜的宮燈以及見了鳳輦紛紛跪拜的內侍宮人,她此刻的心情真是如鯁在喉、難以形容,更慫的是從她上了鳳駕乃至鳳輦居然是無計可施,任由伏完送入宮中,繼而乘鳳輦。

“殿下。”莫言的耳旁響起了春意的聲音,拉回了她飛揚的思緒。“將軍一路護送殿下入宮,不宜再入宮闈,往后便由奴婢陪伴殿下。”

下了鳳輦,借著火光,莫言依稀看見巍巍宮闕,不由得幽幽而嘆:“現在裝暈還來得及么?”

春意沒聽清莫言說的話,疑惑地說道:“殿下?”

算了,都到這份上了,逃也逃不掉,見招拆招吧,莫言緊攥著衣袂,硬著頭皮與春意踏上青磚臺階。通往宮闕的臺階固然深長,不是深不見底的登云梯,走得再慢終歸登頂。

環佩玎珰一步一響,莫言每走一步心怦怦直跳,直至最后一步,當她抬眼凝望劉協清朗沉靜的雙目,他伸手相迎之時,她遲疑地伸出右手,兩人遂兩手相牽步入新室。

今日劉協身著爵弁玄端③更顯修晳清雋,腰間系龍紋紫玉佩,一身難掩少年帝王的氣宇軒昂、卓然獨立,不得不服他有著古今皆宜的好皮相,如果置身現代,換上西裝革履的他定能俘獲無數女性的芳心。劉協似乎感受到身旁少女的注目,于是駐足凝視她清瑩澄澈的雙眸問道:“車馬勞頓,皇后是否不適?”

沒想到被劉協發覺自己在打量他,莫言很沒骨氣地面紅耳赤,立刻慌亂回道:“多謝陛下關懷。我……”

莫言還未說完,隨著“啪嗒”一聲,從她廣袖內落下一支銀簪,這是在伏府順手拿的銀簪,本以為銀簪小巧好藏隨時可以防身,哪知是自作聰明,竹籃打水一場空。莫言的行徑往小了說是謀殺“親夫”,往大了說根本就是“弒君”,早知如此,還不如直接裝暈為好啊。新室跪著烏壓壓的一眾宮人,春意、玉娘便在其中,她們不敢抬眼是真的,站在莫言身旁的劉協想來也不是個睜眼瞎的昏庸皇帝。

“玉娘,還不快替皇后收好‘銀簪’,以免‘傷’了她。”

“是。”

好家伙,他哪里是昏庸無能的傀儡皇帝,擺明了是個“白切黑”,短短一句話便讓莫言嚇出了一身冷汗,看似溫柔體貼,實則以此威懾,莫言敢怒而不敢言。

沒等莫言緩過神來,一眾宮人簇擁著帝后,在他們的服侍下,莫言忐忑不安地與劉協完成了正婚禮的前四項:沃盥、對席、同牢合巹④。莫言哪知此酒是苦酒,即使寓意深遠:夫婦同甘共苦,永結同好,倒也不必這般難以下咽,何況今日受盡馬車顛簸,苦酒下肚的莫言又感到胃內一陣翻江倒海,十分惡心。

劉協見莫言有些難受,立即為她撫背順氣。“不能飲酒又何必勉強。”

莫言不滿地嘀咕道:“你才不能飲酒,分明是這酒太苦了,跟苦瓜汁沒什么區別!”

那日在許都外城,劉協遇到了這位半路闖出冒冒失失的少女,今日她身著華艷厚重的皇后婚服成了他明媚動人的新婦,可她舉止怪異,甚至身藏“兇器”,縱然娶她為后是“別有所圖”,她又非旁人口中的“恬靜寡言”,劉協對此保留懷疑,然而不會因此為難她,甚至想要盡力對她好,畢竟她已入宮為后,是他的妻子。

帝后各懷心事,一時沉默無言,一眾宮人被他們弄得沒了方向甚是不知所措,唯有玉娘起身穩定局面:“陛下,該更衣入寢了。”

正婚禮的最后一項正是:餕余設袵,說白了就是合床禮,意味著兩人正式結為夫妻。

莫言一聽臉唰地通紅,整個人像彈跳的倉鼠迅猛起身,搖首回絕道:“不可!”

此言一出,宮人們皆驚愕失色,面面相覷,春意趕忙為其補救道:“奴婢這就為殿下更衣。”

“不必了。你們退下,只留玉娘一人在殿外守夜便可。”劉協說著便揮手示意,宮人行禮后魚貫而出,玉娘、春意無一例外,很快,新室只余他們二人。

新室燭火搖曳,將床上兩人的身影拉至極長,莫言低頭擺弄著手指,不敢抬眼直視劉協。

劉協俯身站于莫言身前,忽地抓過她左手撩起廣袖露出玉臂,從她發髻間拔出鳳簪,如瀑青絲傾斜而下,一雙清澈靈氣的眼眸充滿驚恐。

莫言驚恐掙扎之余發現男女之間的力量是何等懸殊,劉協既非粗魯的屠夫,更非一介武夫,而他真不費吹灰之力便使莫言動彈不得,她竭盡全力想要掙脫他的束縛。“陛下!請你放開我!”

看著少女紅了眼圈,劉協心生不忍,不由得稍稍松手,清朗沉靜的雙目透著些許柔和,溫和地說道:“朕明白你不愿入宮為后,十年前與伏氏結親是為了救你,今日你入宮與朕成婚且是償還了當年的恩情,從此兩不相欠。”

劉協的溫和顯然沒有奏效,莫言仍是柳眉倒豎一臉戒備。“陛下既已明白,何以強人所難?先前在宮中養傷,我曾耳聞陛下是個‘仁禮存心,溫其如玉’的君王。”

劉協輕笑一聲說道:“你是想‘反其道而行’?未免輕視朕了。”又一使力,少女不由自主地向他‘投懷送抱’,撞入他懷中,只聽他在耳旁低語,“你且寬心,朕不會強人所難,只是今夜須取你鮮血一用。”

取血?他要我的血作甚?莫言來不及思忖應對,只見劉協手執銳利的鳳簪直刺莫言的玉臂,頃刻間劃破皮肉,不顧她的疼痛緊抓著玉臂將其鮮血滴落在床,殷紅的血水浸潤成點點紅梅。

莫言疼得齜牙咧嘴,“你……你……好痛啊……”

劉協坐于莫言的身旁,從她的廣袖上撕下一塊碎布,手法嫻熟地為她包扎傷口。“這傷遠不及你那日劍傷之重,忍忍便好。”

雖然可以放下戒備,莫言心里還是忍不住吐槽一句:反正不是你受傷,當然不疼了。看著劉協如此嫻熟地為自己包扎又聽他提及之前的劍傷,莫言疑惑地問道:“陛下怎知我的傷勢?陛下是會醫術?”

劉協怎會不知少女那日的傷勢,想起曾經為了救治她,他只有撕開少女的衣裙,不得已而冒犯,一想至此,清雋的面容透著不易察覺的紅云。“略知一二,不算精通。”

因為劉協低著頭,再加上新室若明若暗,莫言自是看不清他面上的紅云,也只當是玉娘將其傷勢轉述于他。

“咕咕~”莫言的肚子向她打了個招呼,這會兒換她抬不起頭了。

劉協情不自禁地噗嗤一笑。“餓了?”

莫言很不情愿地點點頭。當然餓了,梳妝打扮馬車顛簸不說,還要忍受精神壓力,她能不餓嗎?好在虛驚一場,劉協沒有強人所難,但是過了今夜,明日怎么辦?后日又會如何?怎樣逃離皇宮?莫言終究不是伏壽,不該讓她承受伏壽凄涼悲慘的命運。

注:

①純衣纁袡:纁色衣緣的黑色深衣,為周禮昏禮禮制中新婦的禮服描述,《儀禮·士昏禮》:“女次,純衣纁袡,立于房中,南面。”

②殿下:用作對帝后、帝妃及太子、皇子、公主的敬稱。也指現代社會用于對君主制國家王儲、王子、公主等的敬稱。

③爵弁玄端:爵弁玄端服(大夫級玄端)——用于正婚禮。

④合巹:漢族傳統婚禮儀式之一。即新婚夫婦在新房內共飲合歡酒。舉行于新郎親迎新婦進入家門以后。起于上古。本用匏(葫蘆)一剖為二,以七將兩器(瓢)之柄相連,以之盛酒,夫婦共飲,表示從此成為一體,名為“合巹”。后世改用杯盞,乃稱“交杯酒”。

主站蜘蛛池模板: 竹山县| 武强县| 新干县| 苏州市| 关岭| 开远市| 芜湖县| 阿鲁科尔沁旗| 绿春县| 平凉市| 扬州市| 兴海县| 奎屯市| 龙海市| 宁城县| 三门峡市| 特克斯县| 巴马| 大丰市| 彭泽县| 巴马| 莒南县| 白城市| 泉州市| 天镇县| 苍溪县| 施秉县| 齐齐哈尔市| 永兴县| 黄石市| 绥芬河市| 法库县| 郧西县| 阳原县| 固原市| 阳江市| 车致| 深州市| 德阳市| 哈尔滨市| 景德镇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