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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上華篇:出嫁

朱雀大街的官府御道,東西兩側高大的闕柱、樓觀相峙聳立。

兩行儀仗、帶刀侍衛、高轎行幕。鼓點、禮樂、笙簫,并行。御道兩旁人頭攢動、擁擠得水泄不通。最為喜慶的節日也不見如此熱鬧。走在最前面的身穿紫衫、頭戴卷腳幞頭巾的天武軍官兵,擔架數百,兩人、四人一抬。禮樂隊伍后,紅羅銷金掌扇、絳黃絳絲蓋傘簇擁遮蔽著一頂金桐云鳳轎。前前后后十名絕色宮女,騎著馬兩兩前行,全都是頭戴珍珠釵插、玲瓏簇羅,身披紅羅銷金袍帔。宮女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坐在轎中身嬌肉貴、身份顯赫的女子。今日是公主出嫁的日子。世人自然沒見過這樣的陣仗,紛紛涌上街頭爭先目睹。

女子手握刀柄。銀光鎏鏨、刀柄龍神纏繞,嵌刻以血紅琺瑯墜飾。刀身取自百金,冷光如月,銳利如銀,能輕易劃破飄在空中最為輕柔絲綢的短刀。這是她出嫁唯一隨身攜帶之物。

子櫻將手中的偃月刀,藏在紅袖里。四年時間過去,即使身為皇族,見慣各種奇珍異寶、奇兵異器,但是她也極少見到如此名貴的寶刀。她幾乎翻遍了所有找得到的有關海國歷史、人魚族裔的古籍史書,仿似只要多了解那個神秘的種族,他就離她更近一點。然而過去的四年的時間,她自身經歷了許多變故:父親即先帝隱宗無故離奇失蹤,謚號瑞宗的年幼弟弟子榆作為唯一血脈倉皇之下繼承皇位。掌握了朝廷實權的前朝元老與皇叔錦熙王勢力之間的明爭暗斗、暗涌交鋒,讓他們兩個勢單力薄的姐弟殘喘至今。為了拉攏權傾朝野的元老勢力,她果斷選擇了下嫁宰相府官至三品的幼子。這是屬于她的命運與戰場。父親離奇消失后,可以庇佑弟弟子榆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空氣濕漉漉的,雨后剛剛放晴的日子。天邊還掛著一彎彩虹。這樣的天氣總是會讓她想到一個人。

“等著我。”那人最后與她說的話。那時身處水底般的夜色與雨水氣息撲面而來。他消失后,便再無音訊。她不知他什么時候會再出現,也許是下一刻也許是未來的某一天。他和她如此遙遠。她甚至不確定他是否記得她。區區幾天的光陰對一個活了四百年的生靈來說,算什么呢。即使是她自己,短短四年時間,腦海中屬于他們兩人吉光片羽的記憶,也在漸漸萎縮退卻。也許他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她想。

突然前方,響起一陣馬匹嘶鳴。人群有一刻騷動。“保護公主——”有宮女喊道。

然后,聲音消失了。所有聲音在一瞬間消失。禮樂鼓奏、人群騷動喧囂、馬匹蹄蹄足音、風吹布幡的聲音。都消失了。出了什么事。紅綢蓋頭里的女子不知所以,內心一沉。心里掠過幾種心思,莫不是錦熙王派來軍隊破壞皇族與權臣的聯姻,又或者是不同意這樁婚姻的皇帝子榆派來的侍衛軍,亦或是其他利益相關集團的暗中破壞。都有可能,但是種種可能亦都與眼下詭異凝滯的氣氛不相符合。

如此安靜,以致于有人行走在青石板上的足音亦可聽見。單槍匹馬嗎。來人撥開前方的垂下的珠簾。她身穿厚重的大紅禮服,不慌不逃。一股力道橫腰抱起這個蓋著紅綢盛裝新娘。

從轎梁飛上房檐,乘著風的勁力。風扯下新娘子頭上的紅綢,頭巾隨風在空中飄舞,變成了場景中唯一動態的事物。紅綢下露出一張嬌艷紅唇、顧盼有神的美麗女子。只是有著漂亮面龐的女子,心在一瞬間炸開了般。她在那一瞬間被擊中得粉碎。

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人魚看到她的一瞬間眼睛仍是無瀾的平靜,輪廓仍然那么悠遠淡漠。

“你是狐貍么?”他說道,聲音濕潤,宛若幻覺。

“只有狐貍才在彩虹出現的時候出嫁。”眼神溫柔,這就是久別重逢后他與她說的話。

子櫻攥住他的胳膊,與他靠得更加貼近。眼中的淚水沾滿了那人的青衫。街道擁擠的人都似被時間冰凍起來凝滯靜止在原處。發生了什么?幡旗仍然是翻卷風動的樣子、有人抬著腳、有人歪著腦袋,笑容、好奇還停在他們的臉上。似是從時間中切割下來的某一刻畫面。難道時間停止了么。他怎么做到的?莫不是這是她的幻覺么?

然而她是飛動的,她是有色彩的。是空中唯一一朵艷麗綻放的紅色花朵。

——

粉墻青瓦的平常宅院。院子里種滿夾桃、青竹、雪梅。

空氣中浮著水汽。

他將懷中的女子帶到這個絲毫不起眼的平家宅院。

鳳凰鎏鏨的金簪,牡丹花冠盤起的隨云髻,再加上珊瑚珍珠耳環墜飾。蟒暗花繡紋的袖衫、孔雀云金的瓔珞霞帔,尾裙長擺曳地,裙擺邊緣金絲滾墜。繁復艷麗至極。錦茜紅妝的女子,立于庭院中有種驚心動魄的驚艷視覺。

他離她不過三尺。子櫻對上那雙漂亮的人魚眼睛。這就是人魚的眼睛么,像極了星球表面的魅惑與震懾,看穿一切、讓人無所遁形,卻又讓人深陷其中。書典上說,人魚善于幻術,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一樣自如控制水的力量。對上人魚的眼睛,會被其蠱惑。

他輪廓清冽地看著她,無喜無怒。那樣的神情仿似在告訴她,他根本就不記得面前這位女子是誰。

“搶了對方的新娘子雖然很抱歉,但是新娘子已經和我有約在先了。”

那一刻她想哭,百感交集、酸澀不止。

也許冥冥之中,注定彩虹出現的那一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也許冥冥之中,她會成為命中注定的那人的新娘子。

他為什么會出現?他是為她而來的嗎?他怎么知道轎中的人是她?他怎么知道今日出嫁的長公主就是她?他怎么識得她的身份?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最重要的是,他就在這里,他出現在那里,帶走了他。他記得她。一個她心甘情愿擺脫一種命運而賭上另一種命運的男子。

宰相府的人掀開轎子沒見著新娘子,現在大概炸開了鍋吧。

女子坐在室內一隅,忍不住的幸福溢滿嘴角。

——

“那就是重華子桓的女兒,重華子櫻。”

一個佝僂著背、鷹鉤鼻、兩眼放著精光的老頭兒打量了一眼屋內的紅衣華服女子。

“流淌著更為純凈的皇室血統的女人。是制成血藥傀儡非常不錯的材料。”

老頭兒拄著一根桃木杖,瞇起放著精光的雙眼,

“她看上去對你可是相當入迷呢。”

過去這么多年,從年少到老邁得滿臉皺紋,他見過無數女子在見到魈的面孔之后心癡神迷,眼下這個女子不免也是不幸中的一個。

“她可知道她的父親重華子桓是被你虜走,制成了血藥傀儡。”

老頭兒語氣中似乎在嘲笑這個無知女人的愚蠢。

人魚與神思皇族歷來糾葛不清、幾乎是宿主與獵食者這樣水火不容的關系。不過顯然那個女人對此毫不知情,正因為如此,才免不了未來悲慘的命運。

血藥傀儡,就是將人制成盛放血液的“宿主木偶”,是培養血液的一只天然容器,沒有人的意志,維持著呼吸與最低能量茍活的生命而已。世界上最可怕的極刑與之對比,也不過如此。神思皇族歷代皇帝不是早逝、無疾而終、離奇死亡或無故失蹤,都和這個所謂的血藥傀儡有關。一般而言,傀儡的年限是根據宿主的壽限而定,所以越年輕的宿主越有價值。

“這個女人幾乎是完美的容器。一切幾乎是唾手可得。”老頭兒干笑一聲。

“還不到時候,”他冷漠的眸子看不出任何痕跡,“我要利用她進入宮中。”

“宮中?”

“冷貓一定至今都藏在宮里。只有進了宮,才能找到冷貓。”魈。

提到冷貓,老頭兒精神一抖。“找到冷貓,就能解開人魚身上的詛咒。”

人魚詛咒這個詞,突然化成幾百萬只螞蟻蟲子在他血管里爬動。幾百年的怨恨一點點在吞噬骨頭地提醒著他。

“幾百年都這么等下來了。不必急于一時。”魈。

老頭兒低頭允諾,“新的傀儡到手不到四年,我們還有時間。”

“進宮這段時間,這里的事你先照應著。”

老頭兒低著頭,畢恭畢敬道,“一切聽大人吩咐。”

若說世界上還有比人魚更為無情的物種,老頭兒一定嗤之以鼻。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魈。對于皇族家事比史官還要清楚的魈,一早就知道住在神祠里的神女便是長公主。一切只不過是迷惑之計而已。事實上,重華子櫻并不是第一個被魈所迷惑的皇室公主。他和那些被迷惑的女子如膠似漆地生活多年,最終為了練就傀儡,那些女子甚至自愿為他而死,他的心似乎絲毫也未動搖過。那些女人根本不明白,這個有著絕美容顏的男子,本質上是一個不折手段的惡魔也不為過。因為人魚,血液就是冷的。又何以了解世間情感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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