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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上華篇:丑聞

  • 人間世之梅雪奇緣
  • 夜三
  • 3505字
  • 2014-03-31 00:04:35

初月彎環(huán),皎潔星河,低垂夜空下寬闊平靜的護(hù)城河蜿蜒入野,澹沱流煙,夜晚城北鐵閘木柵已關(guān)閉,若只龍首船只泊于漕運河道水面。河道兩岸水木清華,重重疊疊的粉墻朱戶/飛檐殿影、拱橋亭榭,還有那遙遙可見高聳入云的伽藍(lán)寺。這是上華城,神思都城,無數(shù)人魂縈夢繞之地。

四面靈窗,畫彩仙靈,罡風(fēng)橫貫而入,攜帶著渰云清潤之氣。伽羅寺頂層。

女子長袍衣帶隨風(fēng)飄動,愈加顯得仙袂影動。誰也不曾想,聞名天下的長公主,皇帝的姐姐瓔珞公主重華子櫻,會被囚禁于上華城上空——伽藍(lán)寺頂層,如同空中鳳鳥日日與這古剎下上華城全景相對。

“他們說,你是唯一一個可以殺得了那個人的人。”女子道。

空曠屋庭,燭影幽寂。一緇衣筆挺的男子立于庭前,一把看起來并無多大特色的烏沉長劍別于腰間。此人正是沙羅。

“不知公主殿下要殺的是何人?”

長公主提起案前的朱筆,筆尖沾了硯臺里的研墨,在雪白宣紙上寫上一個字。

沙羅接過來一看。宣紙上寫著一個字:魈。魈是羽林軍統(tǒng)領(lǐng),手下有兩千鎮(zhèn)守宮廷東南門的兵隊,也是當(dāng)今朝廷駙馬,即長公主的夫君。

“殿下,確定么?”沙羅。

素容青絲,一雙清秀鳳目看不出愛恨,但是唇齒間說出來的字眼毫無回還的余地,“幫我殺了這個人。”

事已至此無需過問緣由,沙羅俯首稱是。

就在三年前,這幾乎是宮廷禁傳史書禁錄的一樁丑聞,長公主在成婚之際被人擄去,再次出現(xiàn)時,竟已懷有身孕,而腹中胎兒的父親則是俘虜她而去犯下強盜行徑的那名男子。這個男子就是魈。

公主神色悠遠(yuǎn)地望著靈窗外的一角墨色天宇。丑聞讓她清名被污、皇族尊儀掃地,但那一天幾乎是她最開心的日子,她做夢也想不到的日子,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卻只是一陣悲涼,原本以為的一生的運氣,只不過是一段孽緣的開始。她原本只是身于宮廷身嬌肉貴活潑開朗的女子,如今卻看透世事冷徹入骨如斯。也只有那樣冷酷的男子才能鍛造出她這般冷酷的女子。

——

她有一個夢。從十四歲開始小心翼翼保存起來的夢。

天色晦暗,案前的黃油燈芯挑亮,子櫻脫下罩在身上的輕紗蟬衣,只穿了勝雪的錦衣長裙,她從十歲開始便每日呆在這幽寂無人的神祠殿念佛祈福,完成一日的功課后才能回到自己的寶箓宮。從皇親氏族中選出一名女子充當(dāng)神女直至婚嫁素來是神思國皇族的隱秘傳統(tǒng)。雖說有著神女之稱,但沒有哪位嬪妃**真心愿意將自己的女兒送來這清苦之地忍耐長年的寂寥。只是到了隱宗一代,膝下除了早年便夭折的大哥子桑,就只有子櫻與年幼的弟弟世子子榆。所以神女之職自然而來落到她頭上。

這一日已經(jīng)做完功課,梵音初靜,子櫻正欲落上紅漆門栓,卻聽到神祠外一行兵隊整齊疾行的聲音,莫不是宮中有什么變患。這么一想,只覺后脊一陣冰涼,一柄銀光匕首刀光風(fēng)寒地抵上脖頸。身后一陣強烈陰沉的壓迫感。一股血腥之氣撲鼻而來。

子櫻心知不妙,這時,庭院門外傳來前來搜查的羽林軍副將的聲音,

“青女大人,宮中不慎闖入刺客,為大人安全起見,請開門讓我們進(jìn)入神祠搜查。”

外人不得尚自闖入神殿,神女亦不能以真容示人,況且此時門內(nèi)的她被歹人所脅迫,命懸一線。“神祠殿沒有皇上口諭不得擅自闖入,我整日在這修習(xí)功課,并未見到有生人闖入。你們?nèi)テ渌胤剿巡榱T,不得驚擾神靈清幽。”

門外聲音稍作遲疑,“大人,若發(fā)現(xiàn)風(fēng)吹草動,請立即通知臣屬。”

說完,一行將兵鐵鞋踏地的聲音逐漸遠(yuǎn)去。

待聲音消失后,脖子上的匕首收了回去。一襲黑衣的歹人靠著墻面坐下來,閉目養(yǎng)神。已是窮途末路、茍延殘喘的困獸之斗么。

“你不怕我現(xiàn)在去叫回士兵?”子櫻。

閉目養(yǎng)神的黑衣人睜開雙目,見一衣飾上沾染鮮血的白衣勝雪的女子,胸前掛著一串素凈的白玉佛珠。黑衣人只當(dāng)她是一個身份稍異的道姑,便道,“佛門子弟慈悲為懷,斷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哪只女子粲然一笑,牙匽白皙道,“佛也說,渡人也可毀人,殺人亦可救人。若殺了你,能救得了其他人,也算是積業(yè)。你先告訴我,為什么潛入宮中,我再考慮殺你還是救你?”

頭一遭被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搶了主動權(quán)。其實若真要動起真格,殺了眼前這個女子是最為安全利索的做法。男子沉默片刻,道,“為了找人。”

“找人?是誰?”想必讓他大費周折不惜闖入銅墻鐵壁的深宮,要找的人定是大有來頭。

“我不知道。”男子如實道。

女子滿臉不信地盯著他看,大概想從他臉上看到幾絲大言不慚、驚慌失亂的神情。然而那一刻她卻被男子的外貌所震懾,一雙淡漠清眸似是星沉水底,直逼人心。她身在宮廷見慣了人杰翰鱗,卻從未見過氣場如此超凡攝人的男子。

不時,男子又閉上了雙眸,想是疲累至極。

“你倒是鐵定我不會去告發(fā)你。”女子喃喃自語道。

——

雙手毫無知覺,一陣輕忽。他往下一看,左右兩只衣袖空空蕩蕩,手臂已經(jīng)消失。不止是手臂,雙足、兩邊身體都在一點點消失,感知到存在的只有他半截如同被灑上硫酸正在消失融化的身體。

黑暗中的男子卻仍是一臉?biāo)兰诺@種虛無他已司空見慣。

一切只不過是來自于他的幻覺。

窒息扼制住喉嚨,他猛然睜開雙眼。窗外天色已大亮,發(fā)現(xiàn)自身躺在黑檀木床榻上,身形俱在,身上的刀傷已包扎。

他起身坐到桌邊,隨手翻轉(zhuǎn)茶杯,倒了杯茶水漱口。扯動的傷口隱隱作痛。比起身上所負(fù)的皮肉之傷,體內(nèi)大限將至的貫日毒才是他的致命要害。

這時紅漆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復(fù)又被反手闔上,來人正是昨夜的白衣女子。

“這么快就可以下床走動了。”女子。

男子捏著精巧的細(xì)瓷茶杯,“你把我的偃月刀藏起來了?”

“難不成要時不時防著你削了我腦袋?”子櫻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她趁男子昏睡時將他那把漂亮的短刀收起來了。

男子一笑。

子櫻將帶來的縷花漆盒放到桌上,從漆盒里端出幾樣精致的點心菜肴,另加兩套同色的筷、匙餐具。桃杏冰心、魚翅羹湯、腐衣銀卷、荷葉酥…..

男子看著擺在眼前的精致菜肴與點心。

“我是神祠里的神女,奉命在這兒為朝廷社稷祈福,待遇肯定與他人有所不同。”看著他起疑心,子櫻解釋這些精致美食的來歷,咧嘴說道,“看在我佛慈悲的份上,一起吃吧。”

“兩套碗筷必定會讓人起疑心。”男子。

“放心吧,碗筷餐具都是我珍藏之物,別人不會知曉。”子櫻。

這女子年紀(jì)擅幼,卻超乎年齡的心思縝密與睿智。

男子舉箸,看似隨意問道,“你年方幾何?”

“虛歲十五,實歲十四。”

才十四吶,男子在心中微微嘆氣,十四歲的光陰對活了四百年的他來說,微渺得不值一提。他回想著過去十四年時間里自己是如何度過。煉丹制藥尋找貫日毒解毒之法、練就傀儡之術(shù)殺人找人……暗淡無光的歲月。即使像這樣有人陪著一起用餐的次數(shù),大概也可以用十個手指數(shù)得過來。

子櫻不知他所想,只看到他輪廓清淡攝人,有股深邃不解的東西讓她琢磨不透,

“你呢?”

“很老。很老很老。”

“你唬我呢,難不成你有仙怪那么老?”

事實正是所差無幾。

男子轉(zhuǎn)移話題,“你年紀(jì)輕輕,正值韶華,為何會被指派在這神祠獨自念佛度日?”

“因為我娘離逝得早,爹爹身體疾病纏身,大哥早年夭折,弟弟尚且年幼,所以只能將我送過來當(dāng)神女咯。”

聽她之意,男子只當(dāng)她家境貧寒,為了維持生計不得已將她送入深宮當(dāng)了禁足不出的道姑,不免心生同情。他不知子櫻出身皇家,她口中所說的父親正是當(dāng)今皇帝隱宗。

兩人就這么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

子櫻為他拆解繃帶,繃帶下仍是一片血肉模糊,長長猙獰的刀痕深入脊骨。女子眼神不忍。

“看夠了嗎?”男子故意戲弄她。

子櫻這才發(fā)現(xiàn)眼下氣氛非常曖昧,男子赤膊相對,身體相距不過一尺。子櫻臉頰一陣緋紅。

“要是被別人知道你與男子共處一室,且有了肌膚之親,怕是嫁不出去了。”

聽到他一番赤裸裸的調(diào)戲,子櫻臉上更是一陣煙霞艷染,一雙明亮雙眸半是氣憤半是多情。

“我才不怕你呢,”女子賭氣似的撅著嘴道,“到時我一定拖著你墊背。”

男子看著當(dāng)真的嬌羞女子心生笑意。

“你的傷一直不見好,看來只得去藥膳坊取些敷用藥草。”

“不用,你幫我倒些水,冷水熱水都無妨。”

女子不解,“水浸潤傷口會加重傷勢。”

“我與別人不同,沐浴在水里便像是得到了靈丹妙藥,任何傷勢都愈合得飛快。”

女子一臉遲疑地看著他,莫不是他在說笑,

“難不成你是魚類?”

聽之,男子神情一陣凝滯,讓人吃驚的直覺,有一剎那他以為這個女子一語中的猜出了真相,但隨即明白她只不過是與他說笑。

動作一滯的男子低頭發(fā)出隱忍的笑聲,女子不知他被戳中哪一個笑點。越發(fā)覺得他甚是奇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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