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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幽谷篇:青原

第三十八章青原

回青原的路途比想象中的遙遠,他們穿過集市、城鎮、邊郊、溪流、荒原、樹林……再加上沙羅尋訪紅顏知己、湊熱鬧管閑事、醉酒睡覺的時間,終于回到青原已是幾個月后的事了。

須彌山,位于青原一帶山麓。據說當年的青原禪師在青原一帶苦行,長途跋涉路經此地,見此地山峰異常峭峻削利、巨石磥砢、離離蔚蔚的古木蒼秀蓊郁,山峰峰頂正有新雨后的白云凝結低垂,遠遠望去青嵐云黛,宇靄澄霄,禪意超凡,頓時精神大振,在此處定居下來,并將此無名山麓命名為須彌山,一住便是三十多年。

甘鹿與沙羅是在一個天氣清爽的日子到達青原的須彌山。越靠近青原,沙羅的嘆氣聲越大,越是磨磨唧唧,一會兒在樹林里捕雀一會兒在溪流里捉魚,打心眼里十分不愿意回去。從有記憶開始他就住在這摸不著人影抓不到鬼影的青原山里,從小到大只見得一個年紀一大把身手卻異常靈活堪比猿猴的老頭兒。幼時沒覺得有多異常,一直和老和尚過著不食人間煙火清茶淡飯食之無味與世隔絕無情無欲的日子。但是到了外面的世界,雖然一開始會經歷些磕磕碰碰人世復雜,但是繁華過后,就很難歸于平淡了,況且他本性逍遙不羈,知道活色生香的日子的好處,實在是舍不得。倒是從人世來的甘鹿心境與此地不謀而合。

終于他們到達山腰處,一方平地,幾畦耕田菜地,引入山峰石縫里的汩汩活水,一間搭起來的茅草屋和蔓藤纏繞的涼棚,平地上有一條小道通向山背,那兒有一個小山洞,山洞前朱字紅漆寫著:陽明小洞天幾個字。

沙羅走到茅草屋前,敲了敲緊閉的木門。無人響應。又敲了敲。這時,木門突然拉開,只見一個五須發白、身材矮小、面色紅潤、眼睛炯炯有神的老頭兒站在屋內。老頭兒向沙羅瞪了一眼。“砰——”門重新關上。吃了一記閉門羹的沙羅有點尷尬地抓著后腦勺的亂發對著一旁的甘鹿傻笑。這時門又突然打開,看沒看清楚怎么回事,眼前晃過一道人影,呵斥而出。“你這兔崽子——”只見老頭兒手抱一根粗壯圓木,朝沙羅一陣亂棍猛打。“你這兔崽子,現在知道回來了——你在外面用你爹的名字惹了多少禍——”“小兔崽子——”打得沙羅抱頭鼠竄,一會往東,一會往西,從田地這邊跳到田地另一邊。

一旁看到這幅頗為荒謬搞笑場面的甘鹿大概知道沙羅為啥這么不想回來了。

只聽到老頭兒用丹田發出的洪亮聲音罵道,“武功一點沒長進——到處招惹是非——不知長進的家伙——”是在試驗沙羅武功的長進么?被木棒敲到的沙羅蹲在地上,雙手護頭,嬉皮笑臉對著老頭兒道,“看到師父您老人家依然生龍活虎,徒兒就放心了。”

“哼。”白須老頭扔下木棍,不理他這般阿意奉承。看向立在門前的那個滿手血泡、身材頎長,一身靜氣、眼神噬人又堅韌的年輕人。白須老頭轉著圈兒用如火如電的眼神打量著這個年輕人,不時摸著長長的白色胡須點點頭。原本想他會說些評價他武學資質的話,但是青原老頭兒一開口便是問,“年輕人,可有娶親?”甘鹿一陣呆愣,不知為何突然這么問。這時沙羅湊過臉來搭過他的肩膀,臉上露出頗為自豪的覬覦神情,“人家早就成親啦。我的徒弟可比你的徒弟厲害多了。”青原老頭兒的徒弟正是沙羅自己,不知是自夸還是自損。“臭小子——”等老頭兒反應過來這小子擺明在耍他,操起長棍又是一頓亂棒。

長者父母心,眼看沙羅不小了,仍是光棍一個,青原禪師看著干著急。“你才三個月那么一點大的時候,你爹就把你交給了我,你爹也算是名門之后,我可不想讓你們一族到了你這一代就斷了香火。”坐在茶桌旁的沙羅聽到這段重復了超級多遍的咒語,抓了抓頭上的頭發,明明是佛家里的悟道高僧,為何拘泥于這樣的世俗婚教呢。“師父我都沒師娘,你怎么總是催著我娶親?我以后隨著師父做了和尚便罷。”“混小子。你這輩子別想進佛門。”

甘鹿用粗瓷喝著清茶,定了定神,又看了一幕詭異的逼婚畫面。

青原禪師的年齡是一個謎,可能早就過百了。活了太久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多少歲了。最近還有些發色變黑返老還童的跡象。二十多年前,在一個夜晚一個身負仇恨的年輕男人站在他門外,拖咐他照顧這個嬰兒。那個男人離去后便再也未出現。青原禪師就照看著年幼的沙羅長大,教他習字、武術、佛理。少年時的沙羅天性聰穎、悟性極高、元氣充足,哪知去了一趟人間,佛性就跟明鏡封了塵一般,陷入了解不開的業障泥沼。

“當你爹是沙羅時,最大的心愿是光復藍翎國,重奪皇室之位。我知道你根本不關心這個,但是我總得讓你留個后,繼承你爹的遺志。才不負他的囑托。”

一旁的甘鹿頗為吃驚,一是沙羅是覆滅的藍翎國皇室之后?另外是沙羅這個名字,難道是像姓名中的姓傳承不變的么。“那個藍翎國跟我有毛關系,若是我的后代必須承擔這莫名其妙的意志,一出生就苦莫大焉,還不如不出來的好。”

正當青原禪師快要發作時,一旁的甘鹿道,“沙羅,是什么?”

沙羅聽到他的問話,苦笑著指了指自己,“沙羅就是我啦。不過沙羅也是一個千古不變的東西,也許是一個官職,跟縣太爺一樣,也許是一個職稱,比如殺手這一行當,或許是像護國法師這類神秘宗教里的封號。”他道,“具體情況沒有人知道啦。只知道歷代的沙羅亦正亦邪,但都非常非常厲害,都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高手,沒有人知道第一個沙羅是誰。我爹就是沙羅的繼承者。我爹死了,我就成了沙羅了。若是我死了,你就是沙羅了。”

甘鹿一愣,無法想象自己變成沙羅,“原本叫什么?”他問。

“沒有名字啦。一直就叫沙羅。千百個沙羅中的一個。”

片刻沉寂,青原老頭兒捏著胡須慢慢道,“倒是在佛學里有著沙羅雙樹的典故禪喻。傳聞世尊釋迦牟尼當年在沙羅雙樹之間入滅,東西南北,各有雙樹,四方八株,悉高五丈,下根相連,上枝相合。每一方的兩株,都是一枯一榮,稱之為‘四枯四榮’,佛經中所說:東方雙樹意為‘常與無常’,南方雙樹意為‘樂與無樂’,西方雙樹意為‘我與無我’,北方雙樹意為‘凈與無凈’。茂盛榮華之樹意示涅般本相:常、樂、我、凈;枯萎凋殘之樹顯示世相:無常、無樂、無我、無凈。如來佛在這八境界之間入滅,意為非枯非榮,非假非空。”

甘鹿認真聽著這般出神入化的禪理,突然神色沉寂道,“兩廂對立世界之間的平衡么?”

聽到他疑問的青原老頭兒先是一愣。”沙羅樹在佛法里代表著一種萬相超然的境界。”老頭兒覺得甘鹿特別,這個年輕人說話直意,情緒單純強悍且直接,沒有復雜禮教的那一套,亦沒有凡人那套拐彎抹角的心思,倒不如說許多修行之人歷經苦難試圖追求大空一鏡的超脫心境,而這個年輕人卻天生如此,心和明鏡一樣呈現世間原本的樣子。只不過….青原老頭心里嘆了一口氣,第一眼見到這小子,就不禁心驚,老頭兒也從未見過身上魔障之氣這么強盛的人。佛性與魔性在同一人身上出現,是福是禍,尚且慢慢觀察。

倒是一旁的沙羅挖了挖鼻孔,運用他那一套世俗哲學來抗衡這從小便耳濡目染的又虛又玄的理論,“我倒是覺得,后世特意以追求大徹大悟、萬相皆空、立地成佛為目的的修行本身就是行不通的,佛法是教我們脫離人世苦海,但若不經歷世事劫難所得的佛法也只是半生不熟的。”聽罷,老頭兒難得一次沒有對他自以為是的反駁拳棍相加。

——

又是長夜無眠,甘鹿抱著長劍坐在茅草屋前的石階上,仰頭望著頭頂遙遠的銀光流溢的星河。“世界上,永遠都有一個你和一個我,生活在那里。”站在雹羲城百丈城墻的高墻邊緣風中的少女這樣對他說。也許沙羅關于神識與夢的編造半真半假,但是他內心還是產生了一種確信。確信在某個類似于魂靈意識的空間里,他和連恩是連結在一起的,這是唯一到達想要去的地方的途徑。也就是沙羅胡亂一通后,甘鹿的癲癇便很少發作了,癲癇窒息本是他的心臟顧自在啟動空間轉移之術脫離現在的身體所致,當他找到另一種發泄思念的途徑時,頑疾便自然而愈。深夜山風悠長清冷,深處山谷發出被風吹過的呼嘯聲、樹林窸窸窣窣似浪潮起伏的聲音。夜晚的時間似遠處脈脈起伏的青山黑影,如此緩和、如此遙遠,以致察覺不到到底是靜止的還是運動的。

遠在千里之外的幽蘭谷梵摩宮,在百草院逼仄的藥房,幼兒呱呱落地的響亮的啼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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