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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幽谷篇:思念

白衣女子穿過清幽曲折的碎石子路,路旁是許久未曾打理的窸窸窣窣的青竹云松。如腸道般的小徑盡頭見一黑瓦粉墻、四角攢尖的祠堂,祠堂兩邊是積著雨水與落葉的石柱燈。連恩抬頭見黑色木匾上的金粉題字:九折祠。九折祠總共三層閣樓,原本是敬奉山神仙靈、僧侶念經修行的處所,但因現任谷主不似之前的幽蘭谷谷主那般信奉山水神靈,祠堂便日久失修,香火沉寂,漸漸地成為了收藏陳放經書典籍的地方。連恩推開黑漆剝落的木門,跨過門檻。淡淡光亮驅散了祠堂里塵封已久古老的黑暗。面前是一排在花紋浮雕的彌勒座上或坐或立或側躺的、神色安慈悲憫的巨大神像。連恩在神像前走過,內心震動。這些無言的神像讓她產生了某種內心動容的感照。黑暗的祠堂落滿了沉久的灰塵。踩著黑色木梯到了閣樓二樓,二樓四面梅窗,一排排黒木書架上滿滿陳放著各類書卷圖譜木刻銅版。儒釋道經書、醫藥典籍、詩詞碑刻、劍譜心法…..連恩在一排排讓人眼花繚亂的書架前停停走走。《異香錄》?她伸手取下書籍,翻開來一頁一頁地讀起來。【植物卷】天竺葵,花色白紅粉紫,取葉片梗莖可提煉奇香使人心神愉悅…..鹿舌草,五色奇香,過量滲入使人四肢發疹發色變白…..夜香花,清香,夜晚更甚,可使人呼吸困難….鼠尾草,開藍色花瓣,逝者尸體浸之可長年不腐….美人櫻……

不知不覺,日光西沉,光亮隨之暗淡。連恩攜帶著幾本感興趣的藥用、心法的書卷回去。隨后的日子,她長時間呆在九折祠中閱覽書卷度日。與書為伴的平靜雋永的日子,時間也開始似春燕變得輕快,獨自一人在這個遺落的世界角落里,感受著別樣的草木賁華、雨露驚蟄的時節更替。

——

滿手血泡,血泡磨破,又重新愈合,再生血泡,久而久之,手掌生出了厚厚的繭。

“比劍更厲害的,是人。”躺在屋頂上翹著二郎腿看星星的男人說道。他挖了挖耳朵繼續道,“最厲害的人就是如同有生命有意識的劍。正常的人練武是練習如何擅長使用手中的劍,武功更進一步者則是人劍合一,劍就像身體的一部分,如同第三只手,天底下的名門劍派大抵都到此境界為止。然而最厲害的劍宗卻是無劍無招,無劍勝有劍。而大多數人急于求成一心想到達最后的境界,殊不知最厲害的劍術境界都是一步一步苦行修煉,再加上天賦而得。”

他兩手枕在腦后,望著夜空中的閃耀的銀河星帶。

“我們不是什么名門劍派,沒有各種各樣精巧繁復眼花繚亂的招式,所以只能采用最為愚鈍的方式。一遍一遍,一萬次不行,那就十萬次,十萬次不行,那就一百萬次,百萬次還是不行,那就上千萬次….直到到達想要達到的地步。”

“有的時候看似最遙遠的路途才是最短的捷徑。”他說。耳邊是一扇一扇的陣陣大風。庭院里揮舞著木樁的甘鹿動作看起來越來越輕松,沙羅不斷加重他手中木樁的重量,以致現在一揮舞起木樁便能扇出陣陣勁風。經過這樣的訓練,當他拿起即使千斤重的沉劍時也只會覺得輕如毫毛。更為重要的是,在無數次的重復招式中,他要練就的是劍氣,許多練武之人終其一生也不知何為劍氣,但在沙羅眼里劍氣才是步入終極武學的第一步,類似于一個練武之人身上所應有的武魂。

夜寒星露,沙羅打了一個哈欠,從屋頂上飛下來,顫顫巍巍地伸了一個懶腰,看了一眼仍在練習的甘鹿,不禁覬覦,“不愧是年輕人精力像個無底洞似的”,邊說邊摸著后腦勺散亂的頭發進屋去睡了。即使是經過了白日高強度的練習以致完全筋疲力盡,但是到了深夜甘鹿依然一點睡意也無。他睡不著,閉上眼睛,就發覺自己被困在一個黑暗逼仄的地方,沒有視覺、沒有知覺、沒有觸覺、沒有聽覺,一種絕對的死去的寂靜,好似與所有一切都隔絕開來。他忘了以前是如何睡著的,以前睡眠對他來說是一件自然而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兩萬九千七百二十三、兩萬九千七百二十四、兩萬九千七百二十五…….”每揮舞一次就在心里計數一次…….少女是他與這個世界的唯一憑借,他通過少女與這個世界產生聯系、產生關聯……“兩萬九千九百零一、兩萬九千九百零二、兩萬九千九百零三……”窮山惡水的邊際盡頭,那是他唯一的愿望,帶著少女去世界邊盡,因為那是他來的地方……“三萬零一、三萬零二…..”

窒息。黑暗深沉的窒息。心臟一陣陣火燎的抽動痙攣。沉悶逼仄的黑暗,在一個沒有任何緯度的空間,遠古的被壓縮的地質層里的黑暗,他身上沉重黑暗的枷鎖。甘鹿折過身子跪在地上抵抗著噬人的痛楚。“喂喂喂——”聽到異樣聲音的沙羅看到蜷縮在地上翻著眼白快失去意識的甘鹿。沙羅點了他的穴道,用痛穴刺激他恢復意識。“又發作了?”被疼痛扭曲面孔的甘鹿臉上沾著塵土。沙羅把他扛到里屋的床鋪上。癲癇已過,臉色蒼白氣息漸漸平穩的甘鹿閉著眼睛休息著。沙羅看著他心生憐憫。“雖然世人大都為情所困所苦,但何嘗會像你這般逼入絕境。”“難道…..”他有了一個新的推想。他看著床鋪上的年輕男子,這個沉默寡言眼神噬人的徒弟身上到底是有著他未知的詭異之處。沙羅想起雹羲城的狼禍時的黑色球體。

《冥法古卷》是一本早已遺失了的、不知真偽的、收錄了自古以來最為陰毒黑暗武功的武術典籍。沙羅的師父,也就是青原禪師年少時曾無意中在一個藏經書的破廟暗室里見過這本破破爛爛的書卷。制敵卸骨術,用強勁內力擊中敵人腰部一寸位置的肋骨,即使最為強大刀槍不入的人亦可被瞬間奪命。吸星大法,吸收他人內力供自己使用。冰雪烈焰掌,被擊中者時而如處于北極寒冰時而又身處烈焰地獄。折龍手,專門摘人腦袋的陰毒功夫,剛被摘腦袋之人會毫無感覺身體仍會移動。然而這些都只算是小打小鬧的功夫,世間最為黑暗陰毒的武術卻是一個黑暗球體。古卷上稱之為空間轉移之術,少有人親眼見過,若百年前世間出現過一人召喚出這個黑暗球體,一夕之間方圓數百里生靈涂炭。這是對空間轉移之術的唯一記載。沙羅在雹羲城親眼目睹這個少年所使喚出來的黑暗球體時,才相信他師父所言是真。

甘鹿這般頑疾定是與心之所念有關,因為心之所至,無意在自身體內啟動了空間轉移之術,身在此處,心臟卻啟動了空間轉移,變成黑暗球體試圖去往另外的地方。這就是造成他頑疾的緣故嗎。

“若真是這樣,看來只有那個小姑娘救得了你了。”

——

“如果思念那個人,總有一天那個人會回來的。”以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話語沙羅勸慰道。

“真的?”甘鹿。

聽到質疑,沙羅只是沉默,沒有作答,神色隨即黯淡下去。像沙羅這樣放蕩不羈混世宇宙的人也有黯然神傷的一面,不禁讓甘鹿感到驚奇。

沙羅坐到木桌旁,將長劍放置在一邊,醞了醞神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年輕的時候,我曾經到過白山后的一個小村莊,有一天夜里在郊外的漉水邊見到過一個女子,女子在飄著霧氣的夜空下將一個個紅色的燈籠放在溪流上,燈籠順著水流流向水天邊際。看到這幅場景不禁讓我感到好奇,于是和那個女子攀談起來。她自稱是夢靈師,長相也非常奇特,每只眼睛里居然都有兩個瞳孔。我問她在干什么。她說,這兒的魂靈太多,她將燈籠放在水面上,那些迷路的魂靈可以跟著燈籠的光亮流向冥河地府,從而可以去往黃泉道路重新投胎為人。不知是真是假,姑且聽之。我們又聊了好一會。然后我無意中說起近段時間總是睡不著。那個夢靈師的女子這樣回答我。”

看著甘鹿睜著眼睛聽得入神,沙羅賣關子地清了清嗓子,“她這樣說道,夜晚人的意識與夢境是相通的。你若是夜晚失眠思念某個人,就會進入思念的那個人的夢鄉,那人在睡夢中便會與你相見。”

甘鹿心思一顫。“后來一夜醒來后,我便再也沒見到那個夢靈師女子。如果她所言是真,比起思念的那個人,我更愿意成為被思念的那個,讓那個離我而去的人夜夜為我失眠,而我卻可以在夢中與之相見。”末了,他又非常治愈地煽情道,“我只想說,如果真的想念一個人,不論多遠,她一定會感受到。”

黑暗中甘鹿神色動容眼神一如往常的噬人。沙羅知道他一定信以為真了。心里不禁得瑟的大樂。捉弄人的惡作劇真好玩。看著甘鹿一臉沉陷的表情,這個無良的中年男子挖了挖鼻孔,道,“怎么樣,我編的故事還不錯吧。”

氣氛急轉直下。“笨蛋啦,世界上根本沒有什么白山,什么夢靈師,正常人眼睛里才不會有兩個瞳孔….”他攤開手,一臉云淡風輕的樣子。

看著甘鹿難得的一臉吃了屎的表情,沙羅繼續不以為意地道,“別忘了,我除了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劍術高手,還是暢銷榜的小說家呢。”耍人也是他擅長的。“這個靈感真不錯….要寫下來放到下一部書里…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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