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開旅行(3)
- 雉尾
- 雉尾
- 3229字
- 2009-07-24 17:37:46
雷磊和周舟的秘密原來是這個小酒吧。
就在學院南路一直往西,有一溜的小咖啡館,原來我們在上學的時候經常去,里面的客人大部分是附近大學的學生。磊子和周舟竟然在這一列的咖啡館之間租了一家開了個小酒吧,還是讓我驚訝了一下。看起來生意還出奇的好,消費的也主要是學生,包括外國留學生。周舟得意的告訴我,這是他們兩個辭了原來的工作,用盡所有辦法東拼西湊了足夠的錢,才開起來的。我說你們就不怕虧了么,磊子說:“虧了我也愿意,這是周舟的夢想,有朝一日能自己開間小酒吧。”可眼前這景象告訴我,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內是不會虧損的。
真的是小,真的是tinylittlebar,但是布局很好。兩層,上層是木地板的棧道一般的結構,圍了房子一圈,木質樓梯盤旋而上把兩層連接起來。一層放了些木頭桌子和木頭高腳凳,中間有一條小河流過,沒有水,只是鋪滿黑白兩色的卵石。光線很暗,每張桌子上點著小蠟燭。舒緩的背景音樂。年輕人們坐在那里喝酒,煙頭在暗處明滅閃爍。沒有別的酒吧的喧鬧。我們坐在二樓,磊子和我喝百威,周舟喝百利。看著樓下的年輕人,又開始聊我們的過去……
晚上回去以后我很快入睡,做了一個夢。我夢到我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在一條瀝青公路上,兩邊都是很高的山,而天色似乎是夏天黎明之前的灰蒙蒙,東方尚未發白,視線不是很好。我不知道這條路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它通往哪里,路上沒有行人,沒有車,也沒有任何有人或車子會出現的跡象,好像整個世界有我一個人,一路前行。
接下來的三四天,我白天和磊子出去逛,西單,王府井,甚至植物園,軍博,晚上就去周舟那小酒吧坐著,坐在二樓看樓下的年輕人,觀察每個人在燭光中的表情,猜測每個人背后的故事。我想把自己置身這個世界之外,姑且稱之為療傷,盡管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受了傷。
這天我一個人坐在西單文化廣場,沐浴著冬日的陽光。環形的石臺階上三三兩兩的坐著人,有年輕的情侶,有吃薯條的孩子,有優雅地抽著煙的女子,還有面部表情滄桑而淡定的老人。我很喜歡這感覺,暖暖的感覺,整個世界就在我眼中,老人,孩子,而我也是這世界的一部分。忽然有一種歸屬感,愿意一直這樣坐下去,愿意太陽就這么掛著不動,懶懶的揮灑著不強烈的光。但是天色還是慢慢變暗,老人小孩和女子都漸漸離去,而我不再感覺得到溫暖,也起身朝地鐵口走去。
剛跨出第一步臺階,我鬼使神差的回頭去看剛才坐過的地方,一下子只覺得胸口猛烈地震了一下,接著清晰地聽到心臟在劇烈的跳動著。文化廣場連著中友百貨大廈的連廊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獨行。白褲子,黑線衣,墨鏡,頭發在風中輕輕飛揚。“小真?”我喃喃自語,在兩秒的驚呆后,拔腿狂奔過去,那個身影卻在朝中友百貨走過去。等我上氣不接下氣的到了那兒,人已經不見了,我追進百貨大樓,上上下下的轉,再也沒有看見。我不能百分之一百確定她是小真,但是那樣的身影,以及那身影給我的感覺,我相信是不會錯的。
她那天走之后,我想過她可能會回家住一段時間,然后出門遠行;想過她可能會去加拿大,她學習生活數年的地方;想過她可能會去緬甸,她一直想去的地方,雖然她從沒跟我說過為什么想。可我從來沒想過她會來BJ。盡管,理智提醒我,那很可能只不過是一個長得跟小真相似的女孩罷了,不一定就是她,我卻還是努力在告訴自己,那就是她,不會錯的,就是小真,她在BJ。我沒追到她的第一反應是拿出手機,驚喜的發現不再是已停機,但是也沒通,提示不在服務區。無論怎么說,我終于在那么多天后感覺到了一絲她存在的痕跡。我忘記了她說的不要去找她的話,開始每隔兩分鐘打一次電話,但每次都是“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我破天荒地沒去周舟的酒吧,而是給他們打了個電話,晚上要一個人逛逛。隨便吃了點東西后,我沿著長安街的輝煌燈火行走。漫無目的,但是潛意識里好像是等待著某個身影,某種熟悉氣息的出現。從九點多到凌晨一點,什么都沒有,除了那一街燈火,街上馳過的汽車,人行道上偶爾走過的陌生人。冬夜的風從我的領口灌進來,直刺到我心里面……
接下來的幾天,我幾乎天天去那一帶逛,百貨商場,外貿小店,地下美食街,但是再也沒有看到那個白褲子黑線衣的女孩。再不停的撥打那個號碼。
這次,是空號。
我的腦子似乎空白了一瞬間,再回過神來,像是處在一個很陌生的地方。分明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樓房熟悉的空氣乃至飄落在冬日冷風里的片片楊樹葉子,卻像是從沒見過。我似乎遠離了眼前這個世界,所有的存在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陷入了巨大的孤獨感,我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回去。回不去,回不去。僅存的理性提醒我這就是精神恍惚,不,是失魂落魄。
手機忽然響起起,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MondoBongo》,Joestrummer慵懶的嗓音挽救了我的理智。我清醒過來,沒看是誰的電話,直接拿出手機按下了通話鍵。
“Sean,我。”
“說。”是Sebastian.我跟他對話很少這么簡潔。
“……你……還好吧。是這樣的,奧森公司下個月有個展會,請了他們歐洲的重要合作伙伴來參加,展會需要翻譯服務,他們公司負責行政工作的Oscar想親自跟你談。”他似乎也聽出了我這半個月來的散心似乎并沒有什么效果。
“好的,我知道了。時間呢?”
“我說要跟你商量一下。”
“好的,我明白了。告訴他,后天早上10:00到我們公司,就這樣,掛了。”我長長舒了一口氣,像是要把所有郁悶的事情吹掉。逃不掉的,我以為我可以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不問世事和自己待一段日子,可是來了BJ。先是看到那個不知是不是小真的女孩,再是Sebastian的電話——當然我此時應該感謝這個電話把我從自己的世界拉回到現實——我擺脫不了記憶,也擺脫不了生活。逃不掉的。
訂好了機票,我開始考慮怎么跟Oscar談。通常我們都是去尋找客戶,這次客戶找上門來,還是來頭不小的奧森,我卻讓他自己來我們公司找我,是有原因的。我們有過一段不愉快的經歷,而且,是他們理虧。去年他們要做一個接待會,我們SAS的一個同事Alice跟蹤項目一個月,提供了方案,安排了人員,Oscar滿口說很滿意我們的服務。當我們要簽合同的時候,卻被告知奧森已經和另外一家翻譯服務公司于前一天簽訂了合約。
當時我非常生氣,負責跟這個項目的Alice更是委屈的抹眼淚。Adele花了一整天時間來安慰這個非常出色同時非常倔強的下屬。Oscar當時只發了一封簡短的電郵給我算是道歉,當然他只收到我郵箱的自動回復。我向來反感不講信用的人。
我給磊子打了個電話說了下明天要走的事兒,伸手攔了一輛的士。
到了磊子家里,兩口子已經做好了晚飯在等我。
“來來來,吃飯。”周舟還系著圍裙,一邊端著米飯,一邊招呼我。
“怎么樣?整點兒?”磊子打開了一瓶紅星二鍋頭。我對這小子的評價是“陽春白雪下里巴人雅俗通吃”。他今天可以西裝革履人模人樣和你在西餐廳彬彬有禮的吃牛排,明天說不定就一個人趿拉著拖鞋穿件T恤在家里用手撕開超市買來的廉價烤雞,完全不顧形象。這也是我大學時喜歡跟他混在一起的原因,因為我們臭味相投。用我的話說是“渾然天成地與周邊環境融為一體,得體到了一定境界。”
“整點兒,整點兒。”我換好鞋坐下,一邊招呼周舟也坐下。
“我公司有事兒,得回去了。”磊子和周舟最大的好處就是,從來不會主動問我“為什么”,我愿意說他們就愿意聽,我不說他們絕對不問。這讓我感到非常舒服。但是這次我有必要告訴他們,因為我來BJ的原因他們是知道的,所以我認為也有必要告訴他們為什么走。
“嗯。好久沒這么聚過了,以后隨時來。”磊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應該知道我再像這次一樣一來住那么久的機會不太會有了。
“這么多天,唉,我知道我不該說,不過確實是麻煩你們兩個了。”我一邊說,一邊起身離開座位去我的包里拿出兩份禮物:一只水晶煙灰缸和一套Dior的化妝品。“來,剛才回來的時候順便帶了點小玩意兒。”
朋友對我好,我從來不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第二天,我堅持不讓小兩口送我去機場,一個人帶了行李打車去了機場。飛機起飛,這短暫的逃避告一段落,我也清醒的認識到,我和小真,絕不只是簡單的分開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