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游戲里的NPC，還是個固定點位的NPC。

風和日麗的天氣一如既往，游戲世界里，就連吹過的風都和昨天觸感一致，沒有溫度的感受，純粹的風吹過來，恰到好處的吹起姐姐的長發……打到我臉上…

我躲不開，甚至連眨眨眼睛都做不到。身為固定NPC的我每天24小時堅守崗位，眼睛瞪得像銅鈴，不眠不休。

我有時會想，應該讓我兼職拿盞燈。畢竟游戲世界也有白天黑夜，我和姐姐固定的位置正在山林懸崖邊。晚上夜路不好走，怪石嶙峋的，指不定哪天就絆倒一個玩家。疼不疼不要緊，關鍵是不小心掉下去就死了。聽復活的玩家抱怨，死一次掉好多經驗值呢！

經驗值是什么？

我想問問姐姐，但是偏不過頭。姐姐跟我站得太對齊了，腦袋不動根本看不到她的臉。這么多長時間，我對姐姐的印象一直是長長的黑色的頭發。畢竟每次風吹過就噼里啪啦很有層次感和節奏感的打我臉。

我又想了想，八成也問不了。畢竟沒有特定的時機，NPC可開不了口。

哎

就這樣吧

我繼續瞪著眼睛，平視前方。

風繼續吹，姐姐的頭發依舊此起彼伏的打在我臉上。

我繼續瞪著眼睛，平視前方。

天黑了，夜晚的溫度一如既往，不冷不熱。山林里寂靜無聲，小鳥也不再飛來。遠處有貓頭鷹蹲在樹梢，兩只黃瑩瑩的眼睛也是瞪的溜圓。我仔細盯著，發現貓頭鷹也沒有眨眼。

咱們都一樣啊，我在心里感慨。

聽著貓頭鷹單調的叫聲，樹葉在月光下投射出陰影，隨著風慢慢晃動，很安靜。我繼續瞪著眼睛，平視前方。

窸窸窣窣的輕微響聲在山林里響起，我平視前方，看不見低矮的叢林里有什么。晃動間看見了一只手，黑的。泥巴厚厚一層裹在了指甲縫里，真臟！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只手慢慢的變長，露出了手臂，大臂，肩膀，還有一個腦袋。腦袋上是白色的頭發，很長，遮住了大半張臉，臉上也是泥巴糊著，根本看不清到底是男是女。那個人慢悠悠的爬到了姐姐面前，太低了，我看不到。稀稀疏疏的聲音不停，那個人沒有站起來，他就一直在地上趴著。

他是玩家嗎？

還是和我們一樣，只是一個NPC？

我太好奇了，可是我什么也看不到。如果能控制耳朵，我真想把它豎起來，像天線一樣的仔細聽。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沒有聲音。

森林里寂靜的只能聽到貓頭鷹孤獨的叫聲，一聲一聲又一聲。月光灑下來，地上都似乎變亮了，反射出的光線，好像照在了我的臉上，我想我的臉一定看起來慘白慘白的。

風又慢慢的吹了過來，姐姐的頭發再次打在了我的臉上。合著貓頭鷹的一聲一聲鳴叫，仿佛在彈奏什么樂曲一樣。山林里空曠極了，寂靜的不得了，再也沒有任何的聲音了。

我瞪著眼睛直到第二天早晨，晨曦的陽光慢慢地落下來，樹葉上的光不再是夜晚盈盈的白，而是暖暖的金。四周的溫度卻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熱，也不冷。小鳥開始歌唱，嘰嘰喳喳的很吵。

白天的風很少，姐姐的長發一直安靜的垂在她那邊，我想我還是比較喜歡白天的，至少不會一直臉疼。

這一天平平無奇。我瞪著眼睛，天邊的亮光漸漸隱去，晚霞突兀的出現，一秒換幀的感覺。從白到黑，從嘈雜到寂靜無聲。

我所存在的世界是假的。我想，這樣也挺好。平平無奇才是最快樂的。

天空全黑時，我仍然瞪著前方。姐姐的頭發隨風而動，想偏頭，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我等待著頭發湊近打臉。

但是…這次沒有。

我的視角偏移了，躲過了姐姐飛揚的長發。我看到了另一座山頭黑漆漆的，但是隱約透露著點點亮光，是小木屋的窗戶透出的，星星一樣偶爾閃爍的亮光。

我可以行動嗎？

我試探著邁出腳，兩只腳同時挪動，我感覺自己視野降低了。挪動腦袋看著自己分開遠遠的兩腳，一個標準的一字馬。泥水粘膩，沾染上我的鞋，我的褲子和我的手，我能感受到手指尖一坨軟乎乎的泥團。

我感受著胸腔里的激動萬分，按理說，我是沒有心跳的。但是我能聽到耳朵里咚咚咚的聲音。

我保持一字馬的姿勢，仰視姐姐。她安靜的站立著，長發無規則的隨風飄舞。她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我聽到耳朵里傳來聲音，女聲，是姐姐的聲音。

她說：“去吧。”

沒有任何的感情，音調也沒有任何起伏。

我想點點頭，然后真的看到自己的視角上下來回移動。我想站起來，雙手撐著地面。手因為用力，陷進了泥巴里，好像是冰冰的泥巴，我想我的手能感受到冰，那我現在有體溫了嗎？

下雨了

啪嗒啪嗒的雨滴，一顆一顆掉下來。我能感受到雨滴的重量，它打在我腦袋上，一團水砸開，然后消散，順著腦袋上的短發滑在發尾留戀不舍，最終還是掉下來。

我看到地面凹凸不平的泥巴像碗，接納一滴滴的雨水。我仰頭，天空是灰色的，很遠。雨滴在天空是透明的，又像是銀色的，又好像帶著亮光。

“走吧。”

姐姐的聲音繼續響起。一樣的沒有感情，沒有任何起伏的語音語調。

“去哪里？”

我問姐姐。她沒有回答，好像沒有聽到一樣。

“姐姐，我要去哪里？”

沒有回應。

“姐姐…”

“去你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嗎？

我茫然，這突如其來的自由，讓我從一開始的欣喜激動到現在的手足無措。我可以去哪兒呢？我只熟悉這一個山林間。或者說，只熟悉這一個視角。

我日復一日的重復相同的站姿，我日復一日盯著同一片天空。可是突然又告訴我，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沒有想去的地方…